出租车司机把两人放在了一个热闹的小广场边上,杨枝跟着唐苏杭云里雾里地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黑色小门,顺着一段狭窄陡峭的木质楼梯向下走,交叠的脚步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楼梯的尽头昏昏暗暗。
“咱们确定没走错吗?”杨枝小声问。
唐苏杭笑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问了这句话。”
杨枝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抬起头,一家宽敞的地下酒吧赫然出现在眼前,装修复古,氛围惬意。还没等杨枝观其全貌,候在入口处的服务员已经热情地和两人打了招呼,把她们引到了座位上。
杨枝和唐苏杭各点了一杯鸡尾酒,要了两盘小吃。
杨枝虽然不饿,但也不敢空腹喝酒,她把杯子先晾在一边,拿了块法棍,边掰边吃。
“你酒量怎么样?”唐苏杭问她。
杨枝摇头,“不太知道。”
“这么牛的吗,连量到哪儿都不知道?”
“是没怎么喝过,所以没喝多过。”
“……那你慢慢喝,咱不着急,反正回家也没有男人等。”
“我偷偷跟你说,”杨枝勾起嘴角,“我一想到今天晚上我可以一个人睡整张床,就特别开心。”
要是整个公寓也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就更好了。
唐苏杭大笑,“我懂你。”
杨枝向后仰,整个人陷在深棕色的皮质沙发里,缓缓说道:“我和程唯从来没在一起住过这么多天,我觉得有点累。”
唐苏杭的表情逐渐耐人寻味起来,“你俩这是没少做啊?”
“……不是,是单纯睡着累,”杨枝叹了声气,“我到波士顿的第二天,月经就来了,前两天刚结束。”
唐苏杭又是一阵大笑。
懈怠了不到一分钟,杨枝又直起了腰板,她用餐巾将手上的面包屑擦干净,把披下的头发梳起来,在头顶扎成了一个又小又圆的发髻。
然后才低下头,啜了一口眼前的粉色鸡尾酒。
冰冰凉凉,满嘴都是青柠的味道。
时间越来越晚,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背景音乐也越来越聒噪。
杨枝和唐苏杭聊着天,眼睛随意地看向四周。
入口处进来了几个男生,隐约看得出来是亚裔。最高的那个男生穿着一身黑色,轮廓颀长。
仗着身在暗处,杨枝从下到上将他肆意打量,腿长腰窄肩宽,脖子上戴着一条银色的金属细项链,在暧昧的光线里若有似无地映着冷光。
她顺着喉结继续往上看,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面,慕留那对漆黑的瞳仁正半笑不笑地瞧着她。
杨枝心跳一停,移开了视线。
她居然没认出来他。
慕留从午饭之后就坐在电脑前看论文,又开了两个小时的会,晚上不想再安排活动了。可是周航逸因为Rebecca的事一整天都心情不好,因此亟需和慕留这个始作俑者聊一聊,也就是让慕留请他吃饭。再加上波士顿这周有ba决赛,周航逸的一个好友李彻特意从旧金山飞过来看比赛,明天就回,所以今晚是相聚的最后机会。
慕留和李彻也算相熟,就答应了下来。
杨枝再抬眼的时候,慕留已经走到了桌边,微微弯着腰跟她俩打了个招呼。
唐苏杭神情讶异,不知道从哪句开始问:“你开完会了?这么巧,还是来了同一个酒吧?你一个人吗?”
慕留解释道:“朋友临时喊我出来喝酒,我刚开完会从家里过来,这个酒吧比较近。”
他抬臂指了指,几米远的地方站着另外两个男生,“我和他们一起来的。”
唐苏杭两眼一亮,“那一起喝啊。”
慕留在杨枝身上掠过一眼,那张脸泛着淡红色,上面分明写着“不要”。
他顺水推舟,浅笑道:“好啊。”
五个人略显拥挤地围着两张拼起来的桌子,慕留坐在边上,把大家挨个介绍了一遍,最后才看向斜对面的女孩。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上了言笑自若的表情,黑色背心勾勒出她的肩颈弧度,舒展而放松。
慕留口吻寻常,“这是杨枝,我室友的女朋友。”
杨枝轻点下巴,“大家好,我叫杨枝,杨枝甘露的‘杨枝’。”
几个人一乐,自我介绍怎么还报出来一个甜点名。
“所以你是程唯的女朋友?”周航逸向她确认。
“对。”
周航逸一笑,“我一个学弟和程唯是本科室友,差不多是我牵线让他和慕留合租的。”
他说出学弟的名字,杨枝当然认识,只感慨世界真小。
流程走完,两个男生翻起了菜单,尤其是周航逸,下定决心要狠宰慕留一顿。
他看着酒单,还不忘问两个女生:“你们有什么想点的吗?可以一起点啊,他有钱,别放过他。”
手在慕留后背上不客气地拍了一下。
慕留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里,冷笑了一声。
唐苏杭一听,紧随其后地问:“Leo是怎么来的钱,能不能带带我们?”
放在和单身女孩的聚会上,要是慕留也在场,周航逸是不愿意说这些的,总觉得有给慕留找对象的风险,但是桌上这两位都有男朋友了,他可以放心大胆地说:“前两年出不了门,他在家随便做了个离谱的开会app,随便卖了一百多万。”
又严谨地加了一句:“税前。”
“也不是很随便吧,Leo还是做了两个月的,那ux,绝了。”李彻补充道。
周航逸大概是想起了这个离谱软件,哈哈笑出了声。
“是什么app啊,能不能给我们看看?”唐苏杭要好奇死了。
慕留谦虚一笑,“真的是随便做的,不太能见人,不好意思。”
手指在菜单上敲了敲,“你俩快点。”
杨枝也有点好奇。
她没听过这一段,意味着程唯也没听过。也许因为这个价格没高到轰动的地步,也许因为慕留不想和程唯讲。
慕留下午跟同事开会,话说得有点多,这会儿其他四个人聊得热络,慕留得了闲,在一旁安静地喝啤酒。
他稍稍侧着身,单手撑着脑袋,手肘支在桌面上,另一只手绕着酒杯,指腹早就被冰凉的杯壁晕湿,他时不时举起它,再放下,懒洋洋地抿了一口又一口。
慕留就坐在斜对面,杨枝没法不看见他。
灯光实在太暗,就算距离这么近,她也看不清他。
他下个月就二十四岁了,只是端着杯子喝了几口啤酒,没做什么不该做的,可杨枝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慕留不像好人。
她再也不要吃他给的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