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林子里有许多双眼睛默默注视,左右树梢上又停着无数鸟雀,陪伴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此地,十几只猫儿也在身后跟成了一长串。
“就是这了。”大师兄指着前面一个长满青草的寻常坟包,山门已经被打开了,里头只是个四四方方的洞,“这是师父自己修的。”
见他神情平静,林觉不由得想,若干年后,他也会给自己修一个吗?
“落柩!”
忘机子道爷一声喊。
众多徒弟便小心翼翼的抬着棺椁过去,可就在准备放下来时,却来了怪事——
无论如何,棺椁竟也放不下去。
“嗯?”
“怎么回事?”
“师父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众人都有些疑惑。
林觉也是抬棺的一份子,此时只觉得棺椁有千斤重、距离地面也有千斤之重在撑着,既抬不起来,又放不下去。
“扑扑扑……”
一只乌鸦飞来,落在大师兄肩上。
林觉认得出,那是曾经为自己与小师妹带路前往仙源观的那只。
正当众人疑惑不解之时,忽觉身后山林之中有动静,回头一看,一名穿着土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正逆着陡坡踏着树梢狂奔而来。
老和尚神情哀伤悲戚,一脸疲惫,却又神色匆忙。
“我的老哥哥啊……”
刚一落地,立即扶棺而泣,声音悲恸无比。
咣当一声,灵柩这才落地。
“原来如此……”
林觉看着这位老僧,心里知晓了。
这应该就是当年师父参加完齐云山大醮,知晓寿元无多之后,不远数千里也要提起精神去见一面的那位老友吧?
老僧声音越发悲戚。
众人仿佛受其感染,哀伤悲泣之情纷纷涌出,尽皆落泪。
……
黟山的雪短短几天就化尽了。
忘机子道爷及仙源观的道友、黟山各个道观的道人都已先后离去,师叔们也将要走了。
“我等修道之人,虽未成真得道,却也堪破生死。去来如一,真性湛然,风收云散,月在青天,不过梦醒辞世,没什么了不起的。”
二师叔一口粗浑的嗓音,很平静的对众多年轻道人说道:
“师兄大事已了,我们也不多留,就离去了。几位师叔在哪里住修,我们都写在了纸上,师叔我漂泊了大半生,去年也找了个道观,准备收个徒弟安心养老等死了,你们安定下来可给我们寄一封书信来,至少互相知道彼此在哪,不说走动,有事也可互相帮衬。”
“知道了。”
“你等也需好好修行。”二师叔说道。
“江南尚好,外面早已乱了,行事务必小心,保存自身。”三师叔说道。
“需记阴阳平衡之道,莫走你家师父的老路啊。”四师叔叮嘱着道。
“唉,何必苦求那么高的道行,过好这一生,百年胜千年,也算是修行了。”五师叔是个女子,叹息着说道。
“……”
几位师叔纷纷下山,也都有些交代。
最后是那名师父年轻时结交的好友,叫做明相法师,他对众人合十说道:“贫僧在岭南扶光县清寂寺中住修,若至岭南,可来找贫僧。”
“前辈慢走。”
“阿弥陀佛。”
最后一位客人也离去了。
浮丘观中便只剩诸位师兄弟。
“唉……”
大师兄长叹一声:“诸位师弟,莫要心急,在山上多陪我一段时日吧。你们走了这里就只剩我了。”
“好。”
众多师兄弟都答应下来。
于是又在山上陪他一段时间,等到山中气温逐渐回暖,终于还是到了分别之时。
“诸位师弟,下山虽难,师父却也为你们准备了一些后路。”大师兄神情寂寞,拿出几张类似地契文书和信件的东西,“师父和师叔们总共找到四间道观和两间庙宇,总计六间,可做修行安身、开山收徒之处,师弟师妹们自己选自己分吧。”
众人默默地接过查看。
道观大抵要大一些,庙宇要小一些,而且庙宇大多有主供的某一位神灵,选择面就要窄些,不过也要省心一些。
道观可以收徒,庙宇适合安身,道观适合清修,庙宇适合养老。
不过总共也只有六间。
“你们选吧,道爷我注定是要走二师叔的路子、快意江湖的。你们选了之后,道爷我记一下,到时候漂泊到了你们附近,就来找你们。”三师兄早已从悲伤中走出来了,很洒脱的说,“你们到了地方,先把当地好吃好喝好玩的记下来,别到时候我到了你们那,没有地方乐呵。”
林觉也站在原地,垂手不动。
小师妹年纪最小,不知所措,只得悄悄打量着他。
大师兄也看着林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