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一人见张梦阳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衫也是脏兮兮地,甚是破烂,便以为他不过是教内一个极为卑微的普通教众,便毫不客气地呼斥:“喂,你杵在那里干什么,没事儿下去帮忙薅草,一会儿人便要到齐了你不知道?”
张梦阳得了吩咐,答应了一声便跳下去帮忙除草去了。他混在那些薅草的人丛里,一边卖力地埋头工作,一边暗自庆幸自己的这一身叫花子的装扮,居然没有令周围人产生怀疑。这应该既是他们的疏忽,也是自己的运气吧!
等到把空地上的长草清理得差不多了,便又有人吩咐他提着水桶去后面的井中打水,用以揩抹方丈室旁边客舍中的桌椅。
张梦阳有的是力气,当然是别无二话,拎起水桶来便跑到后面打水去了。
来回跑了几趟,他便从与他一同干活儿的人的口中,得知了之所以要把那间客舍打扫出来,是因为皇甫总教主和汤圣母要在召集两教的首脑们,集会商讨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
那间客舍,就是当初大宋河北河东路宣抚大使童贯和大辽特进济国公、同平章事左企弓坐在一起,共论两国议和大事的地方。
就是在那间客舍里,他平生第一次接触到了那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天锡太后萧莫娜,也是他后来的姨娘。只是当时她化妆成了一个年轻武将,混迹在侍卫之间,竟把他和在场的所有宋朝文官武将全都给欺瞒过了。
如今岁月轮转,竟又让他阴差阳错地重新回到了此地,在暗自唏嘘之余,怎能不让他感慨万千呢!
一想到萧太后,当然便又触动了他的愁肠,令他方寸之间倍加地感到迷茫和伤感,他眼看着这间客舍里的满是灰尘的桌椅,结满了蛛丝的门窗,深深地感到岁月的流逝,已在自己的记忆和现实中间横亘了一道怎样不可逾越的屏障。
于是,他又由萧太后联想到了暖儿,联想到了李师师,联想到了莎宁哥,联想到了莺珠和多保真、萧淑妃等人,先前的念头竟重又攀上了他的脑际:
“她们每一个都是令我牵肠挂肚的人,少了她们哪一个我都会觉得伤心难过。说不定因为对她们的这些思念,对她们的这些牵肠挂肚,都能让小爷我少活十年二十年。
“不过虽然如此,只要能跟她们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别说是少活十年二十年了,就是比这重得多的刑罚我也甘之如饴。我相信老天有眼,不管是再经历多少波折,终会让我们团聚在一起的。”
就这么脑中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提水、揩抹桌凳,似乎只要把这尘封起来的客舍打扫一新,往日的记忆就会变得越发清晰起来似的。
他瞅了个机会,看着这客舍里空无一人之时,便深呼吸了一口气,脚掌发力,嗖地一下窜上了屋顶的房梁,隐身在了梁柱一侧的三步梁上。
这是一个极佳的隐蔽位置,可以透过纵梁和横梁的间隙里,清楚地看到下面客舍厅堂里的全景,但是若从下面朝上仰视,却极不易发现有人隐身在房梁之间。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负责洒扫揩抹的教众们把整间客舍收拾了个干干净净,又在正中的两张太师椅上各铺设了一个柔软的锦垫,便陆陆续续地退了出去。
很快便有三十几人自门外走了进来,在分列两旁的椅子前面站定了,却不敢就坐,而是一个个屏息敛声地站在那里,眼睛目不斜视,似在等候着什么重要人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