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眼神……
仿佛闷火在燃烧的眼神,让他觉得眼熟。
在“阴兵过境”后的一年里,岑冬生也认识过几位临时的同伴。失去了家人的他们,瞳孔中时常会流露相似的眼神。
回过神来后,他低头一瞥,意识到地下室里不止他一人。
……
冯队长将活板门上一张破破烂烂的符纸揭下来。
“是别的咒禁师留下的隐形符。是好东西,怪不得能帮他们掩盖气息,逃过一劫……只不过,这大概是那人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时间一过,效果也在减弱。”
另一位队员从地下室里爬出来,报告道。
“冯队长,里面一共有九个人,五个未成年人,年纪从十一岁到十五岁之间,两个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成年男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成年女性,都受了不轻的伤,后者还在昏迷。”
“这些……就是莲花镇幸存下来的全部人了。”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
一群老弱病残,刚才那个试图拿菜刀捅人的男人,虽然身上带伤,却是这群人当中唯一能算得上战斗力的。
擅长感知的眼镜青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副队长,你看他的上衣口袋。里面有东西。”
岑冬生瞥了一眼,微微点头。
“我知道。”
那个男人虽然在他们表明身份后,没有再做出任何反抗举动,但眼中依然满是警惕,将其他幸存者护在身后,一手很不自然地放在胸前,实在太明显了。
“大概是还藏着符咒吧,可能是那位咒禁师留给他的。”
岑冬生听到冯队长在和幸存者们问话。
“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问了一圈才知道,这些人彼此都不是家人,而是邻居。
莲花镇的住户们来自各地,几乎都是流浪者。他们曾照顾过一位受伤的咒禁师,等他痊愈后,便雇佣他当镇子上的守护者,就这般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年时间,直到“鬼母会”的成员们来到附近。
那位咒禁师意识到有邪术师集团靠近时,已经来不及带着所有人离开,于是他率先逃走,留下了压箱底的符咒。
他还留言告诉住户们,如果他们这群普通人想一起逃跑是做不到的,很容易被注意到行踪,到时候反而会被集体灭口。不如利用符咒找个地方躲起来,赌一赌那群家伙只是路过,不会费心思检查。
但等住户们紧急聚拢起来,试了一圈才发现,靠着符咒能掩盖踪迹的人数是有限的。最后,每户人家选出人用符咒藏身,剩下的则全靠运气,毕竟不是每个邪术师都会对普通人下手。
结果挑出来的几乎都是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成年人们则几乎都选择留在了镇子上。
幸存者们是在最后一刻逃离的,目击到了咒禁师袭击城镇的样子,所以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家人已经……
“我儿子骗我,说很快就没事了……早知道我就该和他一起,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活头……”
幸存下来的老人,老泪纵横,而另一位看上去对着墙喃喃自语,已经精神失常了。
剩下的人,无论是孩子们还是成年人,全都表情麻木。他们已经在这间地下室里呆了三天两夜没出来过,精神本就在脆弱的边缘,更无法接受家人们都死去的事实。
若是这会儿让他们见到了镇子上的惨状,可能会彻底崩溃。
“该怎么处理?”
回到地上后,岑冬生问道。
“按章程来。让总部派人过来,只要经过审核手续,他们能活得好好的。”
冯队长摸了摸口袋,他有点想抽烟了。
“虽然说这种话不合适,但这里的人如果能早点搬进城里,都不说这里距离天海市不远,其实随便哪个城市都行,只要在统治局的辖区,就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
岑冬生默默点头。
其实以直线距离而言,他们从市郊出发赶到莲花镇,总共耗费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而天南大区的势力辐射范围远在此之上。
但问题是,这个时代的地理划分与过去并不一样,人类与鬼怪所生活的区域,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城市”与“荒野”。
就算是统治局这样首屈一指的巨型势力,也只可能保护自己治理的城市与联通城市的城际道路。想要让那些人迹罕至的山沟沟都能安全,那只有等到将鬼怪彻底驱逐出世界的那一天了。
城市的高墙之内,是人类的世界;而除此之外,鬼魅横行。
星星点点的村、镇等小型聚落,虽然并未完全在地图上消失,但随时可能遭遇倾覆之危,风险是城里人数十倍。
“我们统治局的准入标准已经很低了吧,都不需要有咒禁师带路,只要没有严重的犯罪记录,能安安稳稳工作生活就好……”
冯队长还在那念叨,直到无线电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有人正在靠近!还有五分钟!”
是守在镇口的队员。
岑冬生和冯队长对视一眼,立刻行动起来。
“你们先在这儿躲一会儿。”
暂时没法带幸存者离开,岑冬生对他们低声说了一句后,将门重新合上,再贴上他们身上携带的新符咒。
……
“来者是谁?有几个人?”
小队朝着门口匆匆赶去,岑冬生问道。
“一个人,骑着摩托过来的,等等,我正在查看资料库……似乎是‘魔童’乐少武。”
“魔童?我听过这个外号,他是‘鬼子’之一吧?”
“对,属于鬼母会的核心成员。”
“赶紧和总部汇报。”
“明白。”
……
抵达镇口,小队成员集结一处,岑冬生从队员手里拿过望远镜,朝着来者的方向看去。
他突然愣住了。
“……冬生?”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将望远镜放下。
“那个人……我见过他。”
“什么时候?”
“‘阴兵过境’的时候。”
“那么早?这倒是个新情报,‘阴兵过境’和‘鬼子’之一有关,说不定就和鬼母有关,甚至和幽冥王有关——呃。”
冯队长注意到青年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对了,你就是‘阴兵过境’的受害者。你和他……有仇?”
我和他有仇?
岑冬生咧了咧嘴,说道:
“每个受害者,都和加害者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