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法华开经偈(2 / 2)

神龙冲浪里 陶凤鸣 2895 字 28天前

冯思远双拳紧握,努力压制住浑身的战栗。“眼前这‘神龙’二字朱文的右半印,与北京故宫藏《冯承素双钩添墨神龙半印版兰亭序》‘神龙’二字朱文的骑缝左半印,简直榫卯相契,严丝合缝啊。”冯思远的心脏要蹦出来了。

“‘天授神图,永昌洛水’”周密真的被岔到了一边,还在不停絮叨女皇那非凡的心路历程。

“太白之妖。”没人理会严小鱼说的啥幺蛾子,牛自发兀自圪蹴在岩壁下,俩口子的身影在旮旯里有了重合。

冯思远的小心脏好容易才慢慢平复下来。衣襟内,贴着肚皮的那方小印一抖,前心顿感一丝冰凉,冯思远一把隔衣捂住。

宝函内还有一页黄纸,与方才引首的大小完全一样。这次,冯思远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难道真是应了那句‘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将那枚印章死死攥住。马教授与黑田靠了过来。何兴站的笔直,一动未动。

顾警官看了半响,“这是题跋和拖尾。你们看,依然是“贞观”小印,依然是褚遂良鉴定钤印排署其后。”

“好家伙,长篇大论啊。”张书记瞧见发黄的书稿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文字,马上就来了神儿。“大学生,你们说这是唐三藏翻译的佛经还是李世民的发言稿?”他笑眯眯地抬眼瞧瞧冯思远,再瞧瞧周密。马建设茫茫然缩回脖子,摇摇头。李少波与何兴再没向前挤,到是秦湘和兰若拉着手走上来。

喜鹊撇了冯思远一眼。他浑身在抖。

“哦,这是何方居士抄写的经文?”周密大喇喇地笑道,“早听说本地人有抄写经文做功德、精进修行的民风呢。”

“是的,是的,说的没错,”张村长点点头,“我那败家娘们儿每年要抄几百页,用的还全都是金粉。”

秦湘埋下脸,仔仔细细看半响,这才抬起头对周密说:“这可不是一般人抄写的经书。”兰若几乎将头伸进了宝匣,两绺发梢从她两弯白净的耳际边垂下。

周密对冯思远笑道:“这要是冯承素的双钩填墨,冯思远同学不会乐疯吧?是你本家的杰作啊。”

顾警官收起笑容,异常严肃地对着张村长说道:“张村长,发现宝贝了。”他转脸看看冯思远,冯思远默默点点头。张村长一脸的茫然。

兰若慢慢抬起头,她已是泪流满面:“这是武则天的手迹啊。”天坑内顿时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片刻,顾警官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我们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几页黄表茧纸,原物应为某手卷法帖,因某种不可抗力,画芯被揭表后,留下了这些引首、天头、题跋和拖尾。”顾警官歇了口气,静静扫视一圈。“兰若老师说的对极了。你们看,”顾警官盯着宝匣内接着说道,“这题跋的开篇便是《华严经》开经偈,乃是武则天为当年八十卷《华严经》翻译圆满所亲题。”

这时,周密也看明白了。只见题跋上写:

“《华严经》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

“这首偈语,表达了众生在轮回迷途中,有幸得见佛法时的欢喜。”兰若顿时春风拂面,如饮甘泉。

“可是。”冯思远欲言又止。开经偈之后,题跋与拖尾之间,有一骑缝铃印。四字朱文款识,历历可辩,正是“武曌之印”。

“拖尾处必是《心经》无疑吧?”周密双手把住冯思远的双肩,目光从他的头顶上越过去。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顾警官一字一语说道。

“啊呀,美的很嘛,村民们最爱的就是心经了。”张村长嚷了起来。

“武则天亲手所抄啊。”顾警官双眼放光。

“我的妈呀。”所有人都呆呆地立在原地。头顶上一方晴空,碧蓝如洗,雀鸣婉转,令人有微醺之感。

兰若却不忍触碰那些纸片,她喃喃道:“御用的蓝底瓷青笺,金粉墨汁,抄经体小楷书。”

“抄经体?”周密问。冯思远感觉到搭在肩上的那双手在哆嗦。

“抄经体小楷的体势乃是脱胎于智永和尚的楷书,上接晋人笔法道统,乃是一种气质高贵,变化丰富的极致书体。再看这些字,个个精雕细琢,风姿俊逸,神采飞扬,使观者如春风拂面。”兰若慢声细语道。

“您是说,这心经真是……”不知是谁欲言又止。

兰若点点头:“确定无疑。你们看这字体,阴柔婉约中不事雕凿,不装巧思,从而表现出一种朴素自然,平淡率真,浑然天成的审美境界,颇具王者之霸气,乃则天武后手书无疑。”

秦湘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确与流失法国,考证为武则天手抄之《妙法莲花经》毫无二致啊。”

蹲在一边的牛自发突然大笑起来:“哈哈,确实妙,确实妙呀。”所有人被他这神经兮兮的一嗓子吓了一跳。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弓幺儿突然一阵呼吸急促。严小鱼始终半蹲着,由着弓幺儿靠在她的腿旁。她抬手招过来兰若耳语几句。兰若站起身来说:“男人们都转过身去,喜鹊过来搭把手,小鱼妹子要治一治弓师傅。”

所有身外的一切仿佛都与冯思远无关了,他已走火入魔。他将两根食指一左一右扣入眼镜片儿的后面,使劲儿揉眼。这一次他真的不能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又一枚“神龙”半印。这次是二字朱文钤印的左半边,列于“武曌之印”的左侧,骑缝于题跋与画心之间。冯思远下意识地将衣襟内的小印在肚皮上狠狠摁下,凭触感他就可以下十分的肯定,眼前这枚笔画模糊的“神龙”半印,与刚才引首骑缝上的半印一左一右,本为一体。毋庸置疑,这两枚半印,都是由此刻与他肚皮肌肤相亲的那枚玉质小印所钤盖。

一只没有温度的手顺着他的脖颈滑了下去,一直探到了胸口下方。冯思远吓得手脚僵硬。“神龙”小印被这只没有体温的手捏住了,只听那细若无骨的手腕咔吧一转,小印被狠狠地戳在他肉滚滚的肚皮上。刹那间,“神龙”半印历历在目。手印渐逝,那是卢舍那的与愿印?石佛的降魔印?还是感应寺武媚娘的施无畏印呢?

一切几乎昭然若揭。1400多年前,在这秦岭皇峪的翠微宫寒风殿,临终前的李世民怎么也想不到,他一身的至爱珍宝,王羲之兰亭序真迹的画芯被狸猫换太子,调包了。

冯思远知道,此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比啥都重要。他暗自寻思:“历史教科书上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华严经》开经偈,乃是武曌女皇在登上皇帝宝座之后所题写的。而当年在这翠微宫,玄奘法师专为唐太宗翻译、讲解心经时,《华严经》尚未在玉华宫开译,何来开经偈呢?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