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戈想想还是作罢,这个时候吃了只怕又要积食,遂只传了沐浴就让鉴书也歇息去了。她身边不必人值夜,下人们都是该睡哪睡哪去,拾音起初不愿,有几回偷偷摸摸睡在门口廊下,回回都被元戈揪起来骂一顿然后赶回去睡觉,最近终于纠正过来了。
彼时兄长病重,她信不过别人,便亲自为他值夜,这些年下来,睡眠愈发地浅,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惊醒,何况如今她秘密太多,要么夜半梦魇惊醒,要么深陷梦中胡言乱语,自然更加谨慎小心,门口躺着个随时能推门进来的人,哪里还能睡得踏实?
加之她如今夜间总会抽出一点时间吐纳调息,知玄山上宝贝多,这般吐纳之法加之她自制的药茶喝着,虽练不出什么绝世的武功来,但总能调理下温浅这具拿得起绣花针、却不一定施得完针灸术的身子骨——如今这副身子,就算宋闻渊自愿躺在那里让她施针解毒,只怕她也不敢贸贸然下手。
元戈洗了澡和衣躺下,睁着眼睛盯着帐幔出神,想着那位突然变脸的瘸腿老爷子,又想着小乞丐怀里的那瓶酒,不知怎的,这心里总七上八下的不得劲,就好像隐约间触及到了一扇隐秘的大门,门后危机重重、杀机四伏。
……
翌日一早,元戈睡得正好时,就被熟悉的大嗓门给惊醒了。
金彧年的嗓门,这两天她一想起就觉得脑袋疼,偏偏金小爷自己没有这个认知,格外自来熟地在落枫轩里吆喝,“宋闻渊呢?诶?宋闻渊不住这里?……他和小嫂嫂是分居的呀?哟吼!臭男人!新婚才几日,还分居?这是金屋藏娇了还是准备纳妾了?”
断断续续的,显然是和谁说话呢,对方的话听不清,只他的声音能传上五六里地。
“要我说呀,就是小嫂嫂性子太软,由得他宋闻渊不知好歹,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嫂嫂起了吗?我带她去找场子去!我老金家的人还能被宋闻渊欺负了去?”
老金家的人?开到一半的门猛地一顿,元戈咬着牙很想转身把门关上,偏偏金小爷虽然咋咋呼呼絮絮叨叨的,眼神却好,已经三两步赶了过来,嘻嘻一笑,“小嫂嫂,醒啦?”
这不明摆着吗?能在这样的大嗓门下还不醒的,那不是睡着了,那是睡死了!再说,我怎么就成你老金家的了?我是知玄山元家的,再不济,还是温家的,再再不济,也是冠了宋闻渊的姓,跟你老金家可没半文钱的关系……
元戈哪里知道金彧年口中这句“老金家的人”分量到底有多重,此刻她只是觉得这少年咋咋呼呼的甚是有趣又让人头疼,一边点头应着一边扯开了话题,“你这……早膳用了吗?就过来找我吃酒,仔细着又要挨你娘的鞭子。”
金彧年“啊哟”一声,这才想起似的,摆摆手,将方才回话的丫鬟赶走了,才拎着那酒坛子三两步上前,贼兮兮说道,“温浅妹子,我觉得这酒……它是真有问题!”
之前还是小嫂嫂的,如今变成了他老金家的人,就成了妹子了。
元戈懒懒笑着,配合着点头应道,“我知道的哇,昨晚你娘说了,这里头加了点腌臜玩意儿……我瞧着你还是扔了吧,别误喝了去。”
金彧年却摇头,愈发压了声音,凑近了元戈小声说着,“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这里头的东西……应该比我娘以为的,还要腌臜……”
元戈一愣,昨晚入睡前的那种不大舒服的预感,又一次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