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文件在桌上铺好后,尹安达快速走到自己办公桌后蹲下打开下面的小柜子,胳膊伸进去在里边掏了半天,等胳膊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他取出来的是一个袖珍照相机。
为了能把这个照相机带进来,他当初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三年了,今天它终于就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一想到把今天这份文件拍完,自己的任务就将彻底结束,国外那绚丽多姿的生活正在向自己招手,尹安达就激动的手都有点发抖。
这样可不行,照出来的东西如果是模糊不清的,那边可不会同意。
一想到上线那渗人的目光,他就赶忙接连深呼吸了几大口,等心神稳定下来后,举起照相机对着桌上的文件开始拍了起来。
四张拍完,收好又再铺四张,再拍,如此反复,眼看着还剩五张文件,手中的照相机里却只剩下最后一张胶卷了。
没办法,他只能拿起文件仔细的看了看,将其中一部分有把握能写出来的折叠起来,这才勉强拍完。
顾不得高兴,将照相机小心的放到桌上,急忙就将那沓文件按照顺序收拾好,再用夹子夹住,然后又照着刚才取出来的顺序将那几沓文件重新放回到抽屉里。
他却没注意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根头发,缓缓的飘落到地上。
将文件重新放回到抽屉里后,关上抽屉,再挂上那个用来挡住抽屉不让打开的圆形铁板,然后再把挂锁挂上锁好。
做完这一切,他蹲在那里低着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恰好将那根刚掉落到地上的头发给吹飞了。
蹲了几秒钟尹安达就站了起来,拿起那个袖珍照相机一边往盒里装,一边走回到自己桌旁。
等照相机装好,他就随手放到桌上,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先是工装外套,再是里边的汗衫,不是一件汗衫,而是三件。
将三件汗衫都脱下来,然后重新穿上一件,再穿上外套,也顾不得扣扣子,他就伸手从对面那张办公桌桌头摆放的一沓报纸上,抽了几张过来。
把那个装照相机的盒子用报纸包裹了好几层,又开始用刚脱下来的汗衫包,直到团吧成一个球,这才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卷麻绳,将那个球转着圈紧紧的绑了起来。
等绑好后,他又弯腰从桌下的柜子里取出来一瓶墨水和一支毛笔。
用毛笔蘸着墨水,把那个球整个图成了藏蓝色。
看着自己手中的藏蓝色球,尹安达咧着嘴无声的笑了笑。
把毛笔和墨水收拾好,他拿着球走到窗前,先是趴在窗台上,将上半身探到窗外,来回看了好几遍,确认附近没人后,他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个已经被图成藏蓝色的球,用劲向着小树林丢了过去。
他昨天下班的时候就已经探清楚了,今天值班的人都是这栋办公楼另一半办公室里的人,那边的办公室看不到后边的小树林,只能看到办公楼前。
刚才在楼下登记的时候他还特意瞄了眼登记本,上边登记的几个人确实都是安排好的值班人员,并没有出现不该有的名字。
所以,丢这个东西的时候,只要小树林附近没有人,他就不担心会被其他人看到。
看着那个藏蓝色的球被他丢进预想好的树坑里,跟地上的落叶基本上融为一体,只要不走到跟前根本无法发现后,尹安达用双手撑住窗台,低下头大口的喘着气。
到了这一步,他此次的行动算是已经成功一大半了,剩下的那一点就是将那个球拿到手。
去小树林拿他刚丢出去的东西还是比较简单的,平时去小树林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会有闲来无事的人进去溜达,他进去也不算突兀,况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前边两次都成功,按他的想来,第三次应该也没问题。
不这样丢出去不行,他们这栋楼的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除了那几位特定的人员之外,其他人进出都要被搜身,进这栋楼,哪怕是钱和粮票都不允许带。
片纸不得进入和带出。
偶尔有时候还需要脱鞋检查。
之前还有人提议过来上班的人都穿拖鞋和特定的工服。
工服好说,拖鞋嘛……
在实行了两天后,就有人被熏的实在是受不了了,穿拖鞋这条就这样被默默地取消了。
尹安达他们这间办公室里就有一位同志,脚上的那个味儿啊,又辣眼睛又刺激呼吸道,全部窗户打开都不好使,跟他在一间办公室待一天,出去了衣服上都有股味。
幸亏穿拖鞋的规定两天就被取消了,要不然估计这间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能被腌入味。
趴在窗台上低头冷静了一会儿后,尹安达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烟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像他抽的烟和用的火柴,都是项目组后勤上统一给发的,当然啦,这可不是免费的,每个月都会从工资里扣掉。
坐在那里静静地抽着烟,升腾起的烟雾有点熏到他的眼睛,让他不自觉的就眯了眯眼,透过烟雾,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十几年来的一幕幕。
曾经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大学刚毕业就被送到北边的大熊继续学习深造,回来后被分到了科研院,被当时院里主管行政工作的副院长看中,娶了现在这个妻子。
可正当他志满得意以为自己可以大展拳脚时才发现,婚后的生活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无休止的争吵,以及尖酸刻薄的态度,让他终于明白当初知道他跟这个女人谈对象时,他一起去留学的同学为什么会劝他考虑清楚。
他当时还以为人家是嫉妒他要娶领导的女儿,转过头再看看,呵呵,真是可笑。
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认知间的差距真的是无法弥补的一条鸿沟。
女强男弱,不对,应该说女方娘家强,女方家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支持,养成了他们女儿那飞扬跋扈的性格,同时还不断的插手到他们小家庭里来,让他那对儿女也跟他们妈妈变成了一个模样。
总之,在尹安达看来,就是因为妻子一家,才让他一步步的滑落深渊。
他现在只想逃离,离开那个家,眼不见心不烦,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去吧。
将家里的烦心事抛出脑外之后,他现在已经开始憧憬起,自己未来在国外的绚丽生活了。
坐在那里一连抽了三根烟,他又起身站在窗口往小树林里张望了一会儿,看到刚丢出去的东西还安然无恙的呆在那个树坑里,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伸手关上窗户,把桌上的烟和火柴都放进抽屉里,然后走到门后脸盆架子那里,用肥皂将刚才染到手上的墨水洗干净,又端起盆出去重新换了一盆水放回来,这才准备离开。
刚走出办公室,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又走进办公室,抬手从胸前那个全身唯一的口袋里,掏出那根刚才开锁时用过的回形针。
用劲扭了好几下,将那彻底扭断成两根,又分别再扭断了一次,这才丢进垃圾桶里,然后轻松的走出办公室。
在楼下保卫值班人员那里审验登记,例行公事般的接受搜身后,走出办公楼,从身后看去,脚步间都轻快了不少。
他没有着急的去后边小树林里取刚丢出来的东西,现在可没地装那玩意儿,而是直接穿过厂区走到家属区,先回到自己家。
屋里他妻子和那对儿女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看到他进屋,没有一个人打招呼,他也像屋里没人一样,径直走进卧室。
没几分钟,他就换好自己的衣服从卧室走出来,身上还背了一个挎包,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直到屋门哐当一声关上,坐在小桌子前正在纸上乱涂乱抹,尹安达那个十四岁的小女儿才头也不抬的问到。
“妈,他又干啥去了?”
你瞧,受她妈妈整天窝囊废窝囊废叫着的影响,尹安达的小女儿提起他竟然连声爸都不叫。
坐在沙发上正做针线活的中年女人同样连头也没抬。
“管他呢,他爱干啥干啥,小静,小军……”
“唉,咋了妈”
另一间卧室里传来一个男孩的应声。
“收拾一下,中午咱们回你姥姥家吃饭。”
“好嘞”
“妈,我爸不是刚出去么,不等他啦?”
还不错,尹安达这个儿子好歹还能惦记着他点。
“不管他,谁知道他又去哪儿鬼混去了,咱娘仨回去。”
听听这是一个当妈的应该在孩子面前说的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