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
长安城百姓目睹了一道奇景,顶盔掼甲的年轻将军一马当先,护送着太子车驾,缓缓行向未央宫。
那将军,盔上带血。
那太子,手中握剑。
在此期间,整座长安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护驾的兵马、显贵络绎不绝,但谁都不准靠近。
直到,车驾入了北宫门,见到了两个人。
“我儿~”
大殿外。
卫子夫面露忧惧,提着裙摆疾步奔到刘据身前,慌忙左右检查,待确定无碍后,瞬间泪如雨下。
分别半日不到,却差点阴阳两隔,情绪激荡下,皇后委实难以自持。
“禀陛下,臣幸不辱命!”
母子间互诉衷肠时,另一头,霍去病拱手下拜。
皇帝看到了太子无恙,也看到冠军侯血迹在身,他更清楚今日发生了什么。
尽管皇帝此刻怒火中烧,仍旧弯下腰,扶起了霍去病。
“你做的很好,且去!”
“喏!”
霍去病自去洗漱卸甲,卫子夫见状,眼中含泪,又抚了抚刘据,匆忙跟了过去。
皇后关心外甥的言语慢慢消失在廊道间……
等此地留给父子两人。
场间沉默下来,也压抑起来,宫女、内侍们候在远处,个个屏气凝神,噤若寒蝉。
储君遇刺,皇帝应当雷霆震怒!
但他没有。
至少现在还没有。
刘彻负手而立,站在宣室殿外这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长安万家灯火,一言不发。
不知不觉间,黑夜已经降临。
刘据同样在远眺夜色。
紧绷的心神一朝放松,很奇怪,他没有去思考刺客主谋是不是逃脱,或者刺客主谋究竟是不是岸头侯。
身心俱疲的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母后炖煮的熊掌多半已经好了,嘿,一会儿定要大快朵颐。’
是的。
刘据此刻的想法,就是大口吃熊掌!
别无他念。
好似心有灵犀,当儿子的没有提刺杀后续,当父皇的也没提,沉默良久后,刘彻才问了一个笼统的问题。
“生死攸关之际,是何感触?”
刘据想了想,实话实说:“有点…恍惚。”
“恍惚?”皇帝声音低沉,目露追忆,重复道:“是啊、是啊,恍惚!”
持灯执仗的宫人不敢接近,倒让高台这一角陷入黑暗,夜色中,看不清皇帝的表情。
唯有起伏不定的声音,在叙述当年往事。
“朕初登基时,百官只知太皇太后,不知有朕,丞相是太皇太后的人,御史大夫是太皇太后的人。”
“三公九卿,一大半都是她的人。”
“那时节,朝政先送长乐,后至未央,朕……不甘心!遂另立御史大夫、郎中令,欲行新政!”
“可一夜之间,朕提拔的两位重臣,便锒铛入狱,随即又在狱中被逼自杀!”
“动荡之际,长乐宫中甚至有谣言传出,言说太皇太后欲行废立之事,另册新君!”
“那时,朕,也曾恍惚…”
话到此处。
皇帝语调突然转冷,似冰渣,又似要择人而噬!
他抬手按住刘据的肩膀,一字一顿道:“记住这种恍惚,他会令你时刻警惕!永远保持强大!”
说罢,拂袖转身。
有了火光照耀,此时方才看清,皇帝眼中带煞,神情冰冷,俨然杀气四溢!
四周宫人见状,急忙跪地,瑟瑟俯首。
诺大的未央宫,而今只有一道声音在响起,在宣告:
“今日之事,有一个算一个,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朕也会抓回来,全部砍了!”
“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