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子站在评审席前远远地望向被竹帘遮挡的席位,他目光阴沉,死死地盯着竹帘,企图弄清楚里面到底是何方神圣。若是在平时,恐怕他早已命手下将竹帘扯开,可此时碍于知唐在场不好失了风度。
片刻之后,苏公子忽然重新换上先前那副潇洒淡定的模样。只见他大步走到席位前,大方地伸手一揖,毫不在意地说道:“郑公子一手好字,苏某佩服——”
众人见苏公子毫无妒忌之心反倒主动上前恭贺,一时间对此等开阔地胸襟纷纷赞赏。
“苏公子高风亮节,我等佩服——”
“好胸襟!”
“有气量!”
苏公子微笑着,他心想自己这般谦逊上前主动示好,想来里面的人在怎样高傲也不会如此不识好歹吧?
但!事情却大大出乎了苏公子的意料——里面的人像是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一般,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苏公子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一股怒意渐渐涌上心头,若非知唐与几位夫子在此,恐怕他真会让人将里面的人揪出来好好教育一顿,他堂堂苏家公子、自己的父亲与兰秋坊大东家称兄道弟,去到哪儿不是被人捧?此人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不闻不问,这份羞辱,他如何受得了?
苏公子尴尬地杵在原地,脸颊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两下,他不着声色地轻哼一声,心中只想着待会定要找个机会修理修理此人!他双手一甩,正要转身离开时,忽然一道声音从竹帘里面传出——
“苏公子,承让了——”
听到此人的声音,众位才子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就连坐在远处的张博士也微微一怔。
苏公子自然也不例外,他同样被这声音给震惊,他不可置信般地回过头,面带疑惑、吃惊的表情,他看着竹帘企图看穿这后面藏着的到底是谁——
这郑公子竟然不是‘公子’,而是一位小姐!
知唐同样有些吃惊,但吃惊过后,一股失落感随之而来——里面既是女子,那…那此人定然不是那日偷偷抚琴的哑巴了,如此一来,想要找到哑巴的希望又渺小了几分。
正当知唐还对那位‘哑巴’念念不忘的时候,忽然这位郑小姐又开口道——
“小女子自觉样貌丑陋故不愿以丑示人,还望知唐姐姐、苏公子以及在座的诸位见谅——”
见这位郑小姐解释,苏公子自然也好与一女子计较,只是心中愈发觉得不舒服,没想到自己竟输给了一女子,这叫他怎服气?但他虽是如此想,可面上却仍表现出极有风度,道:“郑小姐才学过人,苏某不及。”
“苏公子客气了。”
声音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但却透着满满的自信。
“小女娃,敢问你师从哪位大家啊?”
知唐与苏公子一惊,发现此时张博士竟然离开评审席来到郑小姐席位面前。
“回张博士的话,小女子并未师从任何人。”
“那…你这一手字是…”
“家父早年偶得一位书法大家的字帖,珍藏于家中,小女子时常喜欢照着那幅帖子练字。”
“敢问那位书法大家是……”
只听郑小姐顿了一顿,而后不卑不亢地说道——
“先生爱徒文君臣是也——”
“果然!果然是他!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
张博士此时也不顾自己老夫子的形象,站在竹帘前竟仰天流泪起来。这还不算什么,张博士接下来的动作更是令在场所有的人大吃一惊,只见他竟对着竹帘深深一鞠躬,真诚地说道——
“姑娘天赋异禀实乃书法大家之材,老夫研习文先生书法多年,却不及姑娘领悟得其精髓,老夫惭愧——”
“张博士大礼小女子怎当得起?还请张博士快快起身。”竹帘内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面对张博士的大理,郑小姐似乎感到很过意不去。
“文先生啊——你的书法,也算后继有人咯!”
张正儒直起身子抬起头对着天空说道,脸上尽是欣慰之色。只见他慢慢悠悠地转身离开,但当他走到评审席时却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直地向亭外走去…忽然,他抬起脑袋仰天大笑起来,像是知道了什么很开心的事一般,丢下莫名其妙的众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