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兀腊(2 / 2)

魏国公问道:“何人在那里?!”

“你的故人。”又是一声阴岑岑的声音传出,一人慢慢从中走了出来,是秦公公。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家娘娘派你来的?还是她那老不死的哥哥派你来的?”魏国公一边问一边思忖着,这皇甫贵妃宫中的太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漏了机宜?

魏国公回头看向安南丞相,这老小子那一双害了红眼病一般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一样,死死盯着那群将军,木保世站在原地,身后站着几名士兵,均是浑身血污,只待魏国公令下,便要对众将领动手。

秦公公缺指着魏国公,媚笑道:“国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道理谁都懂,可唯独你不懂。”

“是吗?哼!”魏国公不屑道,“既然公公也懂,今天倒要请你指教一二了!”

“奉圣旨,捉拿叛臣!”秦公公从袖中拿出一个轴卷,上面的龙纹赫然在目。

魏国公大怒,正要近身拿住秦公公,却发现一只手已搭在了他的肩上,他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将右手放在左腰悬着的剑柄上,突然一个回身,顺势拔出短剑,将剑向后刺了过来,这是一柄圣上赐予他的乌金短剑,锋利无比,在他回刺的一霎那,我习惯性地向右避开,这下,便同他面对面站着了,这个招术,我们习练过无数遍,早已有了默契,就在我的手搭到他的肩膀的那一刻,他就猜出了多半是我。

“果然是你,大侄子。”魏国公看到我,却并不惊讶,笑道:“你早就来了,你先别说话,让老叔猜猜。”

魏国公沉吟着,然后说道:“是了,你肯定是混在那些墨垣卫里头,和安南的王子一起来的,不然我的眼线早就发现你了。”

“分毫不差。”我苦笑道,“只是,起初,他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

“他就会骗你,骗我,骗所有人替他卖命,然后再把命给他。”魏国公道,“你还太年轻,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反!”

“这不是理由,不是战火重启、生灵涂炭的理由!”我说道,“你知道现在已经死了多少人吗?还要死多少人才够!你犯了大错了,错到连回头都回不了。”

“也许吧。”魏国公长叹一声,“也许这个错从一开始就犯下了,我想,我真的是没有机会了,当我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我就能意识到,我了解你。”

我没有说话。

魏国公看向周围的人,安南丞相、木将军、秦公公,这些刚才还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或是想要以死相拼的,现在全都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一具尸体,或者说是一具即将变成尸体的人。

魏国公却突然笑道:“老木,好,藏得好啊,连我都骗过了,还有秦公公,我一直以为你是宁国公的人,看来他早就想除掉我了,只不过这代价着实有些太大。”

说话间,羽林卫士涌了进来,将安南丞相埋下的刀斧手围了起来。

皇甫泰走到我旁边,说道:“侯爷,局面已经控制住了,军中魏国公的人都已被拿下,不服者皆已被羽林卫士诛杀,适才木将军已将大军调至环岭之外,并派兵把守隘口,安南军全部在城外待命。”

魏国公看到皇甫泰,颇有些惊讶,随即看着那些羽林卫士的衣着便明白了,这些羽林卫定是一早就藏在木保世军中,一路到了安南,而自己竟然没有发现,着实太大意了,他对皇甫泰似乎颇有些龃龉,露出一股不屑的神色,然后又问安南丞相道:“你何时反的水?”

安南丞相拱手道:“在下一直都是听命于天朝皇帝陛下的,怎敢与国公谋反?”

我冷笑道:“丞相大人,这么说此前我大皓墨垣卫张统领和云南兵马指挥使副指挥使,还有我大皓士卒之死,全都是误会?”

“在下听命行事,贵国的事在下不甚了解,请侯爷去问贵国陛下。”安南丞相讪讪说道。

我忽然看到安南丞相脖子上挂着一只金蟾蜍,垂到胸前,不禁好奇道:“丞相大人,您竟还喜欢这种玩意儿?呵呵,有意思。”

“这是丞相家的族徽。”丞相身旁一安南官员见我如此唐突,忍不住替胡季答道,是的,舍呙是他从前的名字,现在他叫胡季,或许他本名就叫胡季,就算所有人都忘了他叫什么,他自己终究还是记得的。

“看见了吧,这就是你效忠的圣上,这饵着实下的有些大了。”魏国公说道。

皇甫泰道:“国公,你这是死到临头还想挑拨圣上和侯爷的关系吗?”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当众问安南丞相道:“丞相大人,照你刚才所说,你囚禁国王,追杀国王派往我朝的使团,迫害王子等事,也是在演戏?”

安南丞相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话,我心想,这老贼,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便说道:“圣上让秦公公给你捎个话,着你还政于王子,你可明白?”

安南丞相讪笑道:“臣谨遵圣命。”

一场谋反,像山火一样袭来,又像洪水一般退去,木保世并秦公公压着魏国公回去了,依照圣命,我和皇甫泰留了下来,那个倒霉的王子还没有着落,我心中还有些困惑没有弄清楚,只是可怜了我大皓的士卒,一场争斗,葬送了多少士卒,还有跌落崖下的赵钟,对了,还有血战到底的张统领。

回鹘大军,几乎在魏国公到达兀腊的同一天,就突然出现在大同城下,开始攻城,脱鸟不欢大汗越打越觉得不对劲,大同城并不像兵力空虚的样子,城内守军越战越勇,直到四万大军在回鹘人背后突然出现的时候,脱鸟不欢才明白过来中了埋伏,回鹘数万精锐被全歼在大同城下,只有脱鸟不欢和数名亲军逃了出来,半路又被其子截杀,新上任的大汗把自己父王的脑袋送到京城,向朝廷俱表称臣。

其实,那从武威城出来的四万精兵并未南下,而是隐藏到大同附近机动待命,张下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就等回鹘人往里跳;而那南下的四万大军,其实是朝廷命敦煌卫提前调驻到内地的屯田兵,在接到命令后换装南下,然而,他们也并未真正到达东南;东瀛人后来的这次所谓的进攻其实只是虚张声势,并未发生所谓胶着性的战斗便匆忙退去了,因为他们的主力在此前的福建海战中就已经损失一部分,这次前来的大批军队在登陆后直接掉进了朝廷预先设好的包围圈里,但泉州卫只围歼了他们四成兵马,放其余残兵回去了,至于这些东瀛人是被人授意还是不慎掉入圈套,便不得而知了。

这一切就像一个巨大的谎言,其最后目的不过是让在西南的魏国公相信这些谎言本身罢了,还有那些秘密传送西南的军报以及那些眼线,都在这一张大网中无所遁形,彻底暴露了出来,被一网打尽,墨垣卫的处置手段之犀利,让一万多人在几日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随着魏国公倒台的消息传到京城,费通却突然崩溃了,在押送魏国公的囚车回京城的路上,费通便招供了一切,不过都是一些已经被人知道了的东西,无非是宁国公并未指使他毒杀韩大人,他实际上指使严公子毒杀的人是严邝;无非是魏国公交通回鹘之事,以及魏国公暗中将铁甲军调入京城之事,其实即便他不说,朝中大臣也早有聪明人猜到了其中缘由,能把一支数百人的铁甲军悄悄带进京城的人,除了魏国公这个五军都督府的大元帅,着实没有几人能做到。

费通的招供并没有让他换来一条命,而是送给了他一道催命符。

可以肯定的是,魏国公交通回鹘的事被圣上知晓,应该是在我找到失火宫殿下帛书之后的事,那么,在此之前,宁国公早就知晓了这件事,他是如何知晓的?从圣上后来的反应来看,圣上知晓这件事,并不是宁国公直接告诉他的,事情的真相看似已经越来越清晰,但都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始终无法最终串联在一起。

波澜四起的大皓,转眼又风平浪静了,那个看似要跌倒的危机四伏的巨人又重新站起来了,依然那样令四海宾服。

朝会上,卧病在府的元离丞相也来了,丞相大人的小儿子半个多月前出城游玩,却不慎从车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到车辕下,被车给碾死了,丞相大人气急攻心,圣上准其回府调养,已有多日不曾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