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朝堂对峙已是耗费官家大部分的精力,从大明殿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能自个儿行走,需得两个内宦一左一右架着。
上了正路便用轿撵抬,一路上只听他咳嗽不止,便知他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这一场气生下来,不死也耗费大半儿精力,人显得疲惫不堪,随时就就要昏死过去一样。
太子在撵轿后头跟着,有些不知怎么开口,裴江羡不知何时从后头追上来,略略压低了声音。
“昨夜你走后,陛下召见我,说起今日恐不能善了,便命我替换下那个擅长口技的人,自己坐去了帘子之后。”
太子和裴江羡也早就想到魏征和钟览之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于市井之内找了只“鹦鹉”,那人擅口技,但凡听过一两次的声音都能模仿,且有**成的相像。
不想帘子撩开,里头竟然坐着真的天子。
太子反应变得慢下来,惊诧过后居然隐隐有一丝类似于欣喜的奇怪情绪。
所以在寝宫之内,他向他的父皇问出了口,“父皇今日是在弥补儿臣吗?”
官家坐在御用的明黄色床榻之中,背靠引枕,佝偻的身子如同一段腐朽的枯木,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哑着嗓子哼笑一声,“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朕给你扫清前路,你能带着大邺走回曾经的辉煌吗?”
其实永隆帝并不傻,现在的大邺比不上曾经的十分之一,如今大邺的繁荣底下透着一股死人的**臭味,而不是那种欣欣向荣的气息。
与他登基前的豪言壮志相去甚远。
他不知道怎么和太子坦白自己的无奈,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登高的无力感。
“祖宗基业,到我这里已经败去十之**,不知你还能不能守住这片疆土……不过那都是我死后的事了,我也不必操心……”
官家突然挣扎着撑起身子,疲惫的眼虚抬,看向地心上跪着的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
他抬了抬手,“别的我不想解释,但有一样,我从未辜负过你的母后,她难产早亡,绝不像其他人所说的那样是被我气死!”
这是太子的一个心结,也是天家父子生了嫌隙的重要原因。
“那年她才二十岁,正是花容月貌的年纪,我不想她冒险,可她偏要为我生下腹中之女……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官家颓废地用手肘撑着身子,目光痛苦地盯着团龙花纹的帐顶。
“她是这世间最最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女子,我又怎会……怎会害死她?她是朕的一生挚爱……”
太子微怔,一滴泪缓缓顺着眼角流下来,“那为什么当年的接生嬷嬷……”
“她们在骗你!而朕!也并不想解释!”
官家几近声嘶力竭,“你母亲死后,朕不想看见你,只因你继承了你母亲一半的容貌,每每盯着你瞧的时候,都好像看见了故人的身影……”
而这个故人,就埋在天子的心底,一旦想起,便心如刀绞,痛苦万分。
所以他宁愿疏远这个儿子,再加上后来有关太子克父的预言,更给了官家不喜这个儿子的借口。
可这种不喜欢多少有些自欺欺人,否则今日他又怎会以身入局,只为给这个儿子荡平前路异己。
他终究,是爱这个儿子的。
这段话一直犹如刺扎在官家的心口,好不容易说出口,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复杂的情绪。
愤懑、痛苦、思念、愧疚……最终都化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