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涅生推门走进审讯室，本来低着头的卫简听到动静抬头望去。</P>
他似乎没想过酆元会过来和他谈，衣衫下的躯体不觉得地绷起来，但为了稳住自己，他挺直的腰背变得更挺了。</P>
侯涅生无视卫简的小动作，径直走到审讯员的位置上坐下。</P>
坐下后，他看向卫简，直言道：“恨我吗？”</P>
如果没有侯涅生，哪怕今天梁兮妍和尤晓撞见并吵架了，卫简的事情也不会败露，可偏偏侯涅生在这里，这人不止委婉拆穿了他，还设计让霍斩兰坐上车，断绝了他要逃跑的可能。</P>
照理来说，卫简该是恨的，但他却微笑着摇头，道：“不恨。”</P>
反正已经将监听监视都屏蔽了，侯涅生索性继续直言道：“卫简，你无需伪装和强迫自己，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哪怕不想坐得端正了，躺在地上仰天冲天花板哭丧着脸也可以，恨或不恨，也当是如此。”</P>
卫简合十的手指轻微颤了下，但他却依旧面带微笑，坐得端正，道：“不恨，早晚的事罢了。”</P>
侯涅生也不纠结这点，又换了个问题：“那后悔吗？”</P>
卫简反问：“您指的是什么？”</P>
卫简用了尊称，酆元和霍斩兰几人说闹归说闹，但在他看来，无论是实力还是阅历，这人都该用尊称的。</P>
侯涅生回道：“试探我。”</P>
他显然是不止在对卫简一人解释，重复道：“在监狱那晚，你不用附体试探我，我还真不会注意到你。”</P>
侯涅生察觉卫简的特殊症状是装的时，第一反应也当对方是什么刻意插进来的卧底。</P>
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都天下第一了，少时也没牛逼到这种地步，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再者他也不觉得有哪个反叛会自负到把内奸这种重要任务交给一个孩子。</P>
后面他又借着忽悠小狼崽子的功夫顺带反向探查了一下卫简。</P>
总的来说，无关紧要，也无伤大雅，甚至以侯涅生的思想观念来说，还是报复得太轻了。</P>
再者，这事和天衡山也扯不上关系，他索性直接放任不管了。</P>
谁想到头来，他不看见也得看见，要是小孩真因自己而出什么心理郁结，明渊可能不会真跟自己置气，但绝对会在意。</P>
也因此，哪怕白日不说，侯涅生也会进来开导卫简。</P>
这小孩的问题也简单，童年阴影摆在这里，真话卡在喉咙里不敢说，忧虑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也害怕可能要面对的严苛惩罚。</P>
于是，卫简说话、做事都会兜弯子和装腔作势，不说真话且谎言顺畅，又或者真假参半，让人摸不着头绪。</P>
果不其然，侯涅生看卫简又一次摇了摇头，听他答道：“不后悔，这是我的习惯，只要见到陌生的异能者，我都会去试探，然后借此判断他们的实力强弱。”</P>
卫简显然是害怕和紧张的，卡在舒适距离的目光在不自觉收缩，“您很强，强到我无法想象的地步，所以在明知道尤晓的问话极有可能会暴露我时，我还是不敢轻易改变尤晓的思想，可是您却.....”</P>
侯涅生将卫简剩下的话飞速补完，“可你没想到我既没当场拆穿你，也没打算放你离开，路上你见小狼崽子反应过来索性直接不装了，打算玩一圈又恐吓他几句，就回来乖乖等死，是吗？”</P>
卫简沉默片刻，不问反答：“您是帮牧组长来劝我的吗？”</P>
侯涅生：“......”</P>
现在的小孩，说几句真话就这么难吗。</P>
自己小时候成长环境比他压抑成百上千倍，长大之后不也该说什么说什么嘛。</P>
侯涅生心下有了底，回道：“不是，我不劝你，我帮你。”</P>
卫简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但还是想不明白侯涅生是什么意思，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P>
你要能明白就没我什么事了，侯涅生心下这么想着，嘴上又道：“换个说法，我是来问你问题的。”</P>
他将桌子轻轻朝前推了下，背往椅子上懒散倚靠，双臂交替着环抱在胸前，又顺带翘起了二郎腿。</P>
最后，他稍稍昂首，用微冷的目光俯视着卫简。</P>
刚回到珺省分局，侯涅生就将女装换了下来，虽说没换回白袍金丝的那一套，但他白衬衫，白口罩，将长发高高束起后略显凌厉的眉眼又被金边眼镜进一步扩大。</P>
他这副模样光是坐在审讯室里就已经压迫感十足了，再加上散漫又傲气的动作和近乎审视的目光，几乎没人能扛住这种可怕的心理压力。</P>
审讯室外，霍斩兰眉头皱起，略有些不悦道：“这家养小宠物发什么神经啊？”</P>
颜司扒着眼对着玻璃窗又看了看，道：“发什么神经我不知道，但我确定卫简这小屁孩，似乎要被吓哭了。”</P>
白日也少有地没能弄懂侯涅生想问什么。</P>
突然，他们看到侯涅生抬起手，冲卫简竖了个一。</P>
他道：“第一个问题，我既然都选择放任不管了，为什么又突然要戳穿你。”</P>
众人：“......”</P>
除了你自己，这搁谁能知道啊。</P>
这种主观性的问题除了问问题的人没人能知道答案，卫简显然也明白这点，他低下头选择避而不答。</P>
侯涅生见卫简不想答，道：“问问题归问问题，但有对就有错，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也没关系，毕竟我又不是什么学校老师，非逼你交一份让我满意的满分答卷。”</P>
过了半分钟左右，卫简不确定道：“在悦澜国际时，我好几次动手改变了梁兮妍的想法，您发现了，觉得我太过分了，不能放任我继续下去，所以才戳穿我的。”</P>
侯涅生心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不明摆着瞎说嘛。</P>
但明面上他却平静地回道：“我没那么喜欢多管闲事。”</P>
眼看卫简准备继续避而不答，侯涅生随口编了个错误解释，“理由很简单，尤晓问我了，而他是被你控制的。”</P>
卫简的身子一僵，他想说不是的，他没有控制尤晓，连尤晓的想法都没有改变，那些全部都是尤晓自己的想法，他.......</P>
侯涅生不给卫简解释的机会，快速抛出下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无论你是不是内奸，小狼崽子都会顾忌尤晓而不真正和你动手，你为什么非要开车坠河？”</P>
主观方变成卫简，这该是一个很好答的问题，但卫简却犹豫一秒，才答道：“他不愿跟我谈。”</P>
侯涅生得到答案没多说什么，继续给出第三个问题，“为什么你死了就不能让梁兮妍继续抚养陈一帆？”</P>
关于这个问题，卫简似乎早就想好了答案。</P>
在侯涅生问出来后，他平静地答道：“我小时候，梁兮妍带我见的每个人都说我聪明伶俐，也说我有一个好母亲，肯定会平安幸福地长大，但事实却截然相反，我的母亲不爱自己，而我也不是平安幸福地长大。”</P>
“梁兮妍已经养出了一个卫简，而这世上不该再出现第二个卫简。”</P>
“我给我虽未谋面的弟弟编织了一场美梦，让他在我曾奢望的母爱与关怀里长大。”</P>
“他的童年该至纯至简，他的人生该一帆风顺，所以这个美梦不能因我的死亡而中断。”</P>
好不容易说了一半真心话，侯涅生难得夸奖一句，“回答得挺好。”</P>
不给卫简反应的机会，他又道：“最后一个问题，且不管是不是遗言，陈一帆的事情我理解了，但尤晓呢？为什么不能把你骗他的这件事告诉他，哪怕你死了也不行。”</P>
侯涅生的问题问得卫简措手不及，他假装察觉不到后者逐渐急促的呼吸声，随意地自问自答起来。</P>
“用习惯了舍不得丢？毕竟贴身照顾了自己这么久，想来一月好几万的保姆都没他好用吧，或者看上的瞬移异能了，指望他不明真相在你要被死刑的那天来救你，或者.....觉得他很适合照顾人，把他瞒在鼓里，让他帮你照顾陈一帆？”</P>
“阴谋论一点的其实也有，附体到底附的是意识和思想，不会是因为尤晓被你附体的时间最久，你打算占据他的思想，把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