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省分局可不比总局,总局想闹事挑事的人还没正式开始就被江旭和谢阳蛰压了下来。
而刊省分局则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凌晨一点多没人睡觉不说,还一个个都挤在办公楼里破口大骂,张鸿远更是首当其冲。
报告不写,汇总不写,行程也不报,总局要不给个说法,他就敢这么闹下去,大不了多挨点处分一起进去得了,其余人也不例外,能怎么闹就怎么闹。
然而造成一切的当事人金槐却平静地坐在食堂里,他没发表任何意见,如往日般端碗喝着紫菜蛋花汤。
几个月的时间,他的金色头发更长了,已经差不多垂到胸口下方了,发梢如植物枝干般盛开着朵朵金槐花,原本黑色的眼眸也成了金槐花的颜色,但表情依旧冷漠淡然,似乎什么都无法引起他的些许关注。
刊省分局的人很多,再加上工作时间不定,经常需要轮班值夜,所以食堂也是二十四小时不休息的。
但凌晨时分,厨师们已经开始清理锅碗瓢盆和准备早上的餐食了,在“叮叮当当”的声响中,金槐平静地喝完一碗蛋花汤,拿着碗起身去到打饭的窗口。
里面忙碌的厨师正好是金槐的老相识,以前他还在警队的时候,就是这位名叫彭峰厨师负责主厨掌勺。
金槐将碗放到窗口,对还在里面忙碌的彭峰淡淡道:“彭师傅,明天开始,汤里可以多放点盐了。”
正在刷锅的彭峰听到金槐的声音陡然就顿住了。
刊省分局的饭菜哪里都好,就是紫菜蛋汤舍不得放盐,味道和白水没什么区别,经常有人找彭峰打趣说就不能多放点盐吗,而彭峰每次嘴上说着下次一定放,但不止下次,下下次依旧不放盐。
这汤是给金槐喝的,而他喝不了盐大的东西,用他的话说给植物撒太多盐是会脱水死掉的,所以汤的味道很淡很淡,淡到只有金槐能喝出咸味,喝着正好。
而现在金槐说明天开始可以放盐了,再加上晚上发来分局的那通公告,彭峰扭头看向金槐。
他和金槐认识的时间比张鸿远还要长,刚去警队当厨子的时候就认识了金槐。
金槐的年纪比他还大几岁,明明都是年过半百的人,自己已经发福有了中年人的模样,这人却依旧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保持着他记忆里的模样。
恍惚之间,彭峰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良久,他才声音发颤道:“金,金队,真的必须要那样吗?”
他丢下锅碗,走过来劝道:“张队他们正在想办法,肯定、肯定会有办法,金队,你别说这种丧气话,成不,咱不用走的,肯定是不用进去的。”
“改不了的。”金槐淡淡回道,“他们这样的行为毫无意义。”
给国家出生入死奋斗半生,因为一纸不合格的文书就要被关押囚禁,彭峰不理解这种行为,更无法接受,他看向金槐,哽咽道:“金队,您不觉得他们这种行为太让人寒心了吗,他们凭什么这么做啊”
“人类会对人类仁慈和宽容,而不会给予异族等同的待遇。”金槐挑起几缕盛开金槐花的长发,展示给彭峰看,又问:“你觉得我是人类吗?”
彭峰答不上来。
比起人类,此时的金槐更像是一株会走、会动、会说话和思考的类人形植物,飘散着淡雅的金槐香,站在他不远处便能闻到这股香气。
但他还是违心地答道:“人啊,金队,你怎么就不是人了。”
“可是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不是。”金槐回道,“我不想吃饭,光喝水就够了,对大部分事情和人都提不起兴趣,喜欢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待着,偶尔还想淋点大雨在身上,除了这副类似人类的躯体,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还像人类。”
他看向彭峰,冷漠地陈述事实:“我分不清了,也懒得分了,所以不想装了,更不想藏了。”
不等彭峰回答,金槐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这声音急促且在不断接近。
他转过头去,看到岑憬几人正好走进食堂,身边还跟着被强行拽过来的张鸿远。
他道:“怎么都过来了?”
岑憬站在最前方,率先答道:“金队,出了这种事,我们肯定是要过来的。”
“你们这群人过来有什么用?!”被强行拽过来的张鸿远不服气道,“找你们总局真正管事的过来,这件事必须给我”
张鸿远只觉脑子传来阵阵刺痛,他踉跄几步就要朝地上倒去,萧问远飞速在他身上拍了上,而后操控着他走到一张桌子前坐好。
颜司给萧问远使了个眼色,表示干得漂亮,后者回了颜司个眼神后,看向远处的金槐,解释道:“金队,我没对他做什么,只是让他暂时安静点,听我们把话说完而已。”
听了这话,岑琛捂了捂耳朵,忍不住发起牢骚:“萧问远,你不能早这么做吗?拽过来的这一路上,知道我有多少次忍不住想动手了吗?”
萧问远回道:“岑少,我们是在食堂附近碰头的,而且如果不是这位负责人的声音太大了,我俩也不会拐个弯专门来找你们。”
“行行行,你们两个先别扯了。”颜司卡在萧问远和岑琛中间打了个圆场,又快步走到暂时被【囚笼】困着,除了听和看什么都不干的张鸿远面前。
他伸手在张鸿远视野内晃了晃,“这位负责人,你先别生我们的气,毕竟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等我们把该说的说完了再放你出来继续骂,说实在的,总局那些老东西确实欠骂,你要到时候骂不过瘾,我们几个跟你一起骂。”
“好,那么现在正式进入正题。”颜司说着看向张鸿远,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才道:“这位负责人啊,我不是说你的,都这么大人了,阳奉阴违这个词听过没?总局发话归总局发话,但真正执行的是刊省分局,连监狱都选的是刊省本地的,这不明摆着方便你暗箱操作啊。”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总局再厉害也是在平燕,你这按照吩咐给金队链子一挂,象征性关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再放出来不就行了,哪怕到时候有人告密了,总局那些老家伙还能亲自过来查啊?”
颜司自问自答道:“想也知道不可能,那些老东西就会耍耍嘴皮子,到时候过来的还得是我们几个。”
颜司伸手朝还站在门口的岑憬几人指去,“我们几个和金队什么关系啊,真要过来检查了,别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们直接两眼全黑,什么都看不见,溜达一圈就回去胡诌八扯了。”
“可是呢,被你这么一闹嘛”
话音一转,颜司又道:“我们几个被迫过来当监工不说,就是真两眼全瞎,两耳全聋了,也得把金队老老实实给送进去,哪还能进行什么暗箱操纵啊。”
他看向张鸿远再次叹了口气,“现在我们过来呢,监工是肯定的,但也不是现在就开始,在端木随开完会、正式结果出来前,谁都不可能动手。”
“指不定端木随谈着谈着就谈成了,这次的分数线调改作罢。”颜司又冲张鸿远略显无奈地笑笑,“又或者他谈崩了,一来气把他背后那尊大佛请到总局,直接”
话说一半,颜司突然就没声了,他猛地意识到岑憬几人是不知道端木随背后有人这件事的。
果不其然,岑憬看向萧问远,问:“端木随背后除了端木家,还有别的靠山吗?”
萧问远不假思索地回道:“他瞎扯的,不用真信。”
不管岑憬信没信,颜司又对着不能动的张鸿远挥了挥手,“我该说的就这么多了,反正结果出来前,大家都只能干等着,你该骂总局就继续骂总局。”
他补充道:“不过记得声音小点啊,你太吵的话,要一不小心给我吵烦了,你们一群人加起来都骂不过我的,所以我们就彼此都稍微退一步。”
颜司看向萧问远,“好,那么现在,三二一,解。”
话音落下,萧问远默契地解除了张鸿远的囚笼状态。
从囚笼里放出来的张鸿远没像颜司想的那样继续骂骂咧咧,而是低着头选择沉默不言。
良久,他看向颜司,问:“你们以后也会跟老师一样吗?”
颜司没想到张鸿远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有些尴尬地想了一会儿,才回道:“说实话,不管会不会落到这一步,但金队这种属于乖乖听话、愿意服从总局安排的,这要换成我的话,早通知发下来的那一刻就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