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苑,万法宝殿外。
“国师,这里日后就是你的居住地了。”陈洪谄媚的看着面前一袭灰色粗布麻衣,瘦瘦弱弱,皮肤细腻紧致的佛门天才道。
终于,轮到他陈洪伺候一个国师了。
嗯,吕芳让自己的干儿子黄锦,伺候在了国师清风的身边。
众所周知,皇上对国师清风,那可是恩宠无比,如此一来也就导致黄锦那个自己向来看不起的蠢货,地位直线上升。
再加上黄锦原本就是东厂的督主,如此一来,地位竟然比自己还要隐隐高出一头。
这让向来自诩地位上,与吕芳这个主子大伴并驾齐驱的陈洪,在自尊心上很是受不了。
吕芳自己比不了,再加上现如今吕芳又是练气二层的修仙者,自己就更没有超赶的可能,可你黄锦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高我一头?
现在好了,自己也终于落得了一个伺候国师的差事。
陈洪原本也是打算效仿吕芳,让自己收的干儿子去伺候这个佛门新来的国师,不过想到自己麾下的那些人一个个就跟狼崽子似的,吕芳敢放心的把权利交出去,那是因为黄锦知恩图报。
再加上吕芳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几乎无人可以比拟,所以根本不担心那一点点伺候人的权利流出去,就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可是自己不行,佛门少女国师虽然是一个女尼,但是这脸蛋儿身段,可都不差。
最重要的是,这位佛门少女国师,不论是在佛法的造诣上,又或者是自身的气质上,在他看来,都是丝毫不输于个国师清风。
指不定哪天同样就会得到主子的恩宠。
若真是有那么一天的话,那么随随便便在主子面前,为自己美言上那么一两句,因此而获得主子关于修仙方面的恩赏。
嗯,恩,赏多少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在主子心里的地位。
若是换了旁人,万一国师很是满意,在主子面前为其美言上几句,那岂不是自己亲手给自己培养了个竞争对手?他才没有那么傻!
所以如此重要的差事,陈洪自然不舍得放出去,应该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看着面前高大,幽静,已经完全按照佛门制式,进行一定改造的万法宝殿,禅霜双手合十,轻声低诵了一句佛号,道:
“阿弥陀佛,禅霜多谢皇上……”
“国师,请吧,快进去看看,”陈洪笑着伸出手,带着禅霜入大殿的同时,道:“国师,过几日会安排一些小沙弥随身伺候,不知国师对伺候的人数上有什么要求,奴婢都会去就办……”
“阿弥陀佛,”禅霜闻言,双手合十,轻声念了一句佛号,而后抬起头微微一笑道:“有劳陈公公了,若是可以的话,请在般若林,帮小僧与说与住持,带两个师妹入宫即可。”
“人数太多了,难免会打扰皇上清修。”
听着这位佛门佛门国师如此说,陈洪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位佛门少女国师倒也满意。
对方很懂得分寸,如果真要带入大量的佛门之人进宫的话,这反而会让他难办,毕竟很受宠的清风国师身边,当初也才两个小童而已。
“国师放心,奴婢都会安排好的。”说着,陈洪微微一笑,作揖道:“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奴婢就先行告退,还要回去禀告主子。”
“陈公公请。”禅霜微微颔首。
目送陈洪离去后,禅霜小口微微张,吐出一口气,一双明亮而慈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忧愁之色,“三教之争,不知是福是祸……”
夜,近三更天。
相比于禅霜眉宇间却是浓浓化不开的愁容,清风此刻倒是洒脱的多,对这所谓的三教之争,丝毫不放心上,一副闲鱼状态的心态。
“只要心诚则灵啊灵啊灵,虔诚之心,感彻寰宇深。灵韵悠悠,飘啊飘啊飘,道心随风,摇曳于世外桃源旁。
山川回应,鸣啊鸣啊鸣……四季更迭,轮啊轮啊轮……有求必应啊应啊应……光明普照,照啊照啊照……天地感应,合啊合啊合……”
玄圃宫的大殿上,清风盘腿坐在三清石像下,嘴里不停的念着自己当初编撰的“问仙祷词”,在她身旁黄锦则苦着脸,愁的不行。
半晌后,等清风念完一遍后,黄锦这才上前声音着急道:“我说国师,您就不急吗?”
“为什嘛?”闻言,清风刚要坐起身的动作不由一停,然后抬头眨了眨眼,看着黄锦。
为什么?这一问,把黄锦给问的一噎。
再看着自家国师这一副懵懂,不自知的模样,不对,不是懵懂,是没心没肺,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黄锦顿时一急道:
“您真不懂啊?”说着见这位小祖宗是真把事给抛脑后了,急声道:“那新进宫被安排在了万法宝殿的,禅霜般若净慧明心法师啊!”
黄锦说着又上前了几步,俯身直接坐在了清风对面,像是在提醒自家孩子一样,急声道:“你现在不是唯一的大明国师了,知道吗?”
“知道啊。”清风点了点头。
“……知道!”黄锦一噎,不过看着清风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能叹了口气继续耐着性子,道:“佛门跟道门是竞争关系!”
“如今三教之争愈演愈烈,儒宗先不说,佛道二教,现如今最大的底气可就是你们二位。”
“不仅如此,全天下所有有心关注这件事的人目光都会看向宫里。”
“确切的说主子的态度决定于佛道之争,谁强谁弱,甚至是与儒宗之争。”
“这时候,若是那禅霜法师得到主子青睐,就会给天下人一个国师您失宠了。”
“换句话说,您在宫里边的地位以及主子对您的恩宠程度,都事关这一次三教之争的走向,所以您必须要改变现状了!”
“没事就多往主子那边走动走动,给外界个信号,这不光是为了道门着想,还有为了您着想,一山不容二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就算您不与人争,难保别人不争,那时候大势裹挟,不争也要争了。”说着,黄锦看着抿着嘴沉默的清风,语重心长道:
“国师,现在不是山上了,您在山下,在红尘,从您成为国师的一刻起就注定了与朝廷绑定在了一起,最重要的是……”黄锦凝视着清风清澈不染半分杂质的明亮眸子,沉声道:
“朝廷,希望三教之争!”
有些时候,他真的不忍心污染小孩脑袋,多么清澈明亮的眸子,看多了红尘,难免蒙尘。
不过黄锦知道,为了清风好,也必须要让她动起来,皇上不需要无用之人。
“唉!”半晌后,清风脑袋低下,发出叹息声,皱了皱一边嘴角,脸颊露出酒窝,然后用手撑着腮,嘟囔道:“好烦啊,我只想修仙……”
黄锦:“……”看着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丧气”的国师,黄锦顿时无语。
这是怎么了?这西苑不养人吗?
瞧瞧以前多么通透,小国师清风,那是多么灵动的一个人,可是现在呢?
虽然修仙有了飘逸之姿,可怎么越发的懒洋洋的,越发的像是一条咸鱼了。
难道住西苑的人,都不喜欢处理公务吗?
主子是如此,一住就是几十年不上朝,国师也开始变得懒了起来,风水不对?
“黄公公,你说要怎么做吧?”不过很快清风又振作了起来,绷着可爱的鹅蛋脸,道:“你说的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看着努力让自己振作的清风,黄锦无奈,不过还是细心道:“就刚才说的那些,接下来没事儿,多往主子那边走动走动。”
“再或者,也可以主动去接触接触那佛门国师。”
“只要您在宫里边拿出个姿态来,外界也就能收到消息,如此一来不管您和那位国师之间,是否真的相斗,只要外界知道就够了。”
“如此,儒释道三教之间,才会越发的激烈,不可收拾,朝廷也就达到目的了!”
已经帮着嘉靖干过不少黑事的清风,自然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至于道门是否会因此而落寞,嗯,那倒不至于,但肯定会因此而收拾一批道友。不过,一切为了朝廷,就苦一苦道友嘛……
“嗯,我明白了!”清风点了点头,然后直接从蒲团上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国师,去哪?”黄锦一愣,看着黑漆漆的门外。
“去玉熙宫啊。”大殿门口,被灯火包裹的清风,头也不回的朝着台阶下走去。
——咚!——咚!咚!
这时,宫门的钟声响起,夜已至三更。
“可是现在已经三更天了……”黄锦赶紧追上去。
“对啊,三更天才好嘛,你忘了,我是妖道了嘛?”清风突然回头,抬了抬光洁的下巴,可爱的鹅蛋脸上露出一抹俏皮之色。
“妖道魅惑君王,三更天入玉熙宫,彻夜不出,正值三教之争,佛门……那个谁,叫什么来着?”清风说着,发现自己忘记了那位的法号。
“禅霜。”黄锦愣了一下,赶紧说道。
“嗯,”清风重重点头,“正值三教之争,佛门禅霜法师被敕封国师,道门妖女急了,然后就去勾引皇上了,儒宗还不大做文章?”
“走啦!”说着,清风朝着院外而去,独留黄锦一个人发愣,半晌后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的黄锦讷讷道:“她什么都懂啊?”
不对,谁把我家国师给教坏了?什么时候,国师看的这么清了?黄锦突然又一个激灵。
“哼?”走出院外的清风,听到黄锦的呢喃声,微微摇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摇着脑袋,道:“我是不动,不是不懂呀。”
“要不然,我的尊号,怎么是清风玄灵守真慧悟真人呢?皇上的眼光又不会错。”
“唉,不过黄公公有句话说的对,现在是山下了,山下是红尘,我亦是山下人。”
“既然是山下人,哪有不受红尘所累的呢?嗯,这也算是修行!”
翌日,国师清风,三更天秘密入玉熙宫,彻夜不出,黎明时分坐着皇上的轿辇返回的消息传出,而后不胫而走。
京城各处,一只只,三五成群,最后不计其数,训练有素的灵隼冲天而起,朝着大明各处飞驰而去,先是北直隶,再是南直隶。
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儒释道三教众人收到的消息却是更为夸张。
一时间道门一些心思不够纯良之辈,顿时**的不行了。
国师竟然如此受皇上恩宠?!
嗯,没想到国师大人竟然和皇上是这种关系。
有这一层关系在,什么儒宗,什么佛门秃驴,统统都闪开吧,未来是道门天下!
懂不懂什么叫国教,嗯?
更有甚者,甚至脑洞大开,私下里讨论,觉得现如今皇帝后宫没有皇后,国师未尝不可?一时间,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甚至不少百姓,也对这种宫廷秘事,很是感兴趣。
一时间,这种消息,开始越传越广,而道门造势也愈发的声势浩大。
不过一些心明眼亮之人却是看的分明。
现如今民间江湖竟然胆子大到开始散播宫廷秘闻了,更诡异的是官府竟然没有出面。
这让一些生来谨慎的人嗅到了一丝的危机,现如今如释道三教闹得太大了。
但是朝廷却始终没有出面阻止,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这里头的水太深了。
有些胆小的开始撤退了,而有些迟钝的,依旧被大势裹挟,或是深陷其中当了推手,或是不可自拔的,结交儒释道三教,或是盲目跟随。
声势越来越浩大,越来越让人心惊肉跳。
山东,曲阜,孔家大堂之中,安排众多族人继续把事情闹大,继续跟佛道二教‘死磕’后,孔贞干轻抚胡须,看着堂外大雨,道:
“尚贤,你刚才为何一言不发?可是对为父的安排有什么疑议?”
说话间,孔贞干回身看向自己这个儿子。
要说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可以说是自己最理想,最完美的继承人,但就是有些太过于谨慎,妄自菲薄了。
这次儒释道三教之争,闹得空前之大,但他似乎有些害怕了。
整天疑神疑鬼,总觉得朝廷要收拾起来的话,不会单单只收拾佛门和道门,很有可能会借着这个由头,连儒宗也一块儿收拾了。
“父亲,”孔尚贤有些犹豫,不过想到自己心底那股越发的不安之感后,一咬牙道:“孩儿还是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你是觉得,为父想的简单了吗?”孔贞干的脸色一冷,继而陡然发出一声低喝,道:“放肆!”
突然被父亲这么吼了一嗓子,孔尚贤身体微微一颤,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他也不后悔,反而抬起头,凝视着父亲,道:
“父亲,您总说皇权想要稳固,朝廷想要长治久安,就离不开我儒宗的辅佐?”
“不错,有问题吗?”孔贞干冷着脸,斜睨着儿子,傲然道:“从古至今,诸子百家笑到最后的,只有我儒家!”
“你再翻开史书看看,有哪个皇帝离开了儒家,又有哪个皇帝能离得了儒家?”
“再说现如今,京城那位皇帝,他是雄才大略,人至暮年还能浪子回头,将王朝带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迎来了空前的盛世。”
“可也正是如此,让他愈发的狂妄,比所有皇帝还要狂,他竟然想要动摇儒宗的地位!”
“所以我就让他见识一下天下儒宗的力量!”孔贞干说着,神情也越发的狂傲,“人人都知道,朝中是清流和严党的天下。”
“可不要忘了,清流也好,严党也罢,所谓的朝堂派系,他们的根,他们的传承,全都源自于我儒宗,就如那严党一样……”
“严世蕃想要对我孔家下手,并且推举百家学说来取代我儒宗的地位,那我便让他严党顷刻间分崩离析,在那朝堂当中再无可用之人。”
“皇帝支持了严世蕃,那么等待他的便是整个大明朝大大小小的官员齐齐上奏。”
“他可以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去杀害这些官员,以此来捍卫皇权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
“可是只要这大明朝还想继续存在,还想继续让盛世维持,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朝野秩序不崩,他就必须要要延用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