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忘了,站在上面的,都不是人!马福的声音转为逼迫,区区戮帝算什么,只要你做到六亲不认,必能爬的更高!
神经抽搐,回忆里的声音在浑噩的脑袋里呼喊。
马和、马和,马福管家的义子。
罗川抱住了头,厌烦地反驳喃喃:我不是……
你是我的义子,趋名逐利乃是人的天性。马福的声音在阴沉地发笑,随即声音又急又快地说,你拒绝得了吗?试想一下你头戴官帽身披官服,名正言顺地回到代州。你的同乡会怎么看你、称呼你。在想想你的父母,他们都期盼着你回家呢。
罗川剧烈地摇头,手掌握拳捶打额头,颤声说:百善孝为先,我父母不会要我这么做的……
他们会的,他们要的是一个争气的儿子。马福的嗓音迫近了,犹如在耳畔轻语,可你不争气,你是个废物,你想当个废物吗?
我不是!罗川对着狭窄的墙壁撞头,在闷声里咬牙说,我不是废物!
你杀了人,烟州花船还记得吗?马福的声音仿佛追着他急快地说,你带着人杀了满满一船的人,在权欲的道路上,堆积成山的骸骨便是你踩踏的阶梯,爬上去。马福的声音回荡不止,爬上去!
那是不对的!那些人……罗川双手撑着墙壁摇头哽咽地反驳,是你要我杀的,是你逼我,是你挟持我的父母要我去杀人,从一开始就是,你利用我把我踩在脚下,我才是你的阶梯!
那又如何?马福仿佛在冥冥之中俯视他,这便是真相,你懂了,你学会了。那就利用起来,爬上去!
前方的水渠传来密集的滴答声,一阵微微地低鸣随即响起,由远及近。
罗川侧头望向声源处,黑暗中的吱吱声嘈杂群起,他感觉到脚边有毛绒绒的微痒,是老鼠在成群窜逃。而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了。
你看着我的眼睛,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
黑暗扭曲,一双明亮的眼睛逐渐转为苍老。
罗川认得那双眼睛,那是暮云的眼睛。
罗川,你是个好人。我现在不恨你了。暮云的眼睛消匿在黑暗里,话语
也渐渐淡去,谢谢。
马和!马福的声音反驳着,你是我的义子,马和!
我不是!罗川抓着墙壁向前攀爬,轰隆低鸣越来越近,我不是马和!
你是马和!
声音阴魂不散地追着他,同时响起越来越多的声音。
娘给你做了你爱吃的,饿坏了吧,来,先吃饭。
那是母亲的声音。
我的川儿,你受苦了。
那是父亲的声音。
我在问你当年花船上的那个婴儿,他死了吗?
酆承悦的声音,罗川听着声音额角抽搐,不自然地歪着头继续攀爬。
本廷尉有话问你,崇武年,烟州花船失火,你可知内情?
水流轰鸣奔涌而来,淹没了罗川的膝盖。陈丘生的声音回荡着,花船上死人的面容也逐步浮现在眼前。
你不是江林,真正的江林已经死了。
元吉的声音,湍急的水流撞击着胸膛,伤口发麻发痒。罗川指甲扣入地上的缝隙,奋力向前。可转眼间水便涌到了脖颈处,他昂首喘息吐气,鼻子刮擦着上端墙壁的污秽。
在爬下去,你会被淹死,就像那七个州牧。马福的声音柔腻地劝慰,回去吧。
不……罗川吐着水,混乱的思绪挣扎在诱惑和人性的善良之间,不……
汹涌的水流仿佛死神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扼住了垂死挣扎的脖颈,罗川绝望地望着空洞的黑暗,闭上了双眼。
我……认命了。
就在这个瞬间,一声令他身心剧颤的声音响起了。
从今以后,你不是马和,也不是江林!元吉凝着深邃的眸,与他近在咫尺对视,你还是你,你是罗川。
我是……咕噜噜……
罗川陡然睁眼,张嘴说话之间水流灌进了喉咙,他挣扎着往前攀爬,在湍急的水底,逆流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