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县县衙。
阳光明媚,犹如李典史如今的心情。他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内堂,
“卑职参见大老爷。”
“公圤啊,你如今也是典史了。见我不必如此大礼。”吴知县笑吟吟地看着李公圤。这次清剿桃花庵,不但发了一笔财,还平掉库银的账。
董大海等库丁,凑的一千两官银,更有八百两进了他的腰包。
如此种种好处,令他越看李公圤越顺眼。
李公圤“卑职能有今日,皆是大老爷栽培,岂敢忘本。”
“哈哈,你是个厚道人。对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吴知县寒暄一番,看出李公圤是有事来找他。
有事情就对了。
属下有事汇报,不管好的坏的,都是向他靠拢嘛!
他啊,就怕底下人啥事都自作主张。如之前的赵熊,外表恭顺,实则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当然,他一个三甲同进士,正常来说,仕途有限。光是为了当这个知县,都费了不知多大的力气。
有道是三生不幸附郭府治。
清水县正是江宁府的府治,要不然这样的大县,还轮不到他一个三甲同进士来当知县。
李公圤于是掏出话本,递给吴知县,却没有直接说是谁写的。
话本不长,吴知县的学历,那是比不上翰林院那些变态,放在地方,那也是降维打击,几下就看完了。
吴知县先是沉吟,随即笑道“我不过是做了些微小的事情,怎么当得起如此赞扬,不过……”他话锋一转,“这诗当真是写得极好,写这话本的朋友有大才。”
原来话本结尾,作为主角的吴知县念了一首诗,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仅此一首诗,便在吴知县眼中,价值千金。
士林极重风评,若是这首诗从他口中传扬出去,必然能博得清名,更有后世名。
关键是这首诗,完全是为他量身打造。
写出了他的生平,写出了他的清正,写出了他……
妙啊!
吴知县心里越是默念,越是回味无穷。
李公圤想起徐青的嘱咐,脸色一“愣”,“这首诗不就是大老爷做出来的吗?”
吴知县随即恍然大悟,哈哈大笑,拉起李公圤的袖子,亲热道“公圤贤弟,你瞧我这记性,明明自己写的诗,居然都忘了,得亏你提醒。”
李公圤见吴知县满脸笑意,心中大是松了口气。没想到青哥儿这话本果真如他所言,必能击中大老爷的心坎。
先前青哥儿说,这话本对大老爷的作用比先前清剿桃花庵还大。
他起初不信,眼下是不得不信。
“大老爷一心都在公事上,自然顾不上私事。可谓公而忘私!”
吴知县听到“私事”二字,眼前一亮,“我这等愚钝之人,又不是圣贤,当不起公而忘私的评价。对了,写话本的究竟是何人?”
“正是卑职那不成器的侄儿。”
“可有进学?”
中了秀才功名的生员才有进学,吴知县此言自是为了试探。
“没有,这孩子平日杂书看多了,荒废经义,前不久才被社学退学。”李公圤如实回答。
他不知道徐青为何要让自己主动暴露他被社学的事,但侄子智计过人,必然是有深意的。
吴知县笑了笑“这话本写的不错,看得出平日里都没用心在经义上。但科举才是正途,你回去之后,定要好生督促。”
其实写话本,在当下的风气里,自然是不务正业的举措。
但徐青是有意为之,这样比较好向吴知县解释他先前被社学退学的事。
因为话本写的不错,足见徐青是聪明人,但正因沉迷杂学,反而耽误了经义,才被社学退学。
这样的话,吴知县不会认为徐青是草包。
何况徐青那首诗,也是加了大分。
如此一来,算是在吴知县这边,将徐青先前被社学退学的隐患消除。
往后即使有徐青在社学的同学在县试之后指认徐青没有真才实学,吴知县也不会相信的。
而且还能通过此事,进一步加深和吴知县的关系。
李公圤自然不知晓徐青有这么多心思在里面,他顺势道“卑职的侄儿最近都在努力用功读书,准备参加今年的县试。不过他之前荒废太多时光,这次卑职看他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少年人,让他吃吃苦头,也是好事。”
吴知县微微一笑“少年人有志气是好事,何况县试不过是科举第一关,能有多难。他还有两月的准备时间,我看你侄儿也是个聪慧之人,此次县试,未必不能有收获。我有一言相赠,你回去带给他。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你让他多多勉励。不过我是县试的主考官,在县试之前,就不方便见他了。”
…
…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徐青低吟这一句,随后向李公圤笑道“县尊果真是让叔父带这句话给我?”
“嗯,他让我一定要将这句话带给你,我不敢忘,一天都在默念。”李公圤心知这句话县尊既然强调了,肯定十分重要。
徐青“叔父肯定好奇这句话的意思,我来给你解释。”
李公圤“你们聪明人打机锋,我根本听不懂,反正叔父听你的就行。没必要和我解释这些。”
徐青轻声道“叔父,侄儿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何况你做了典史,往后少不得和各类人打交道,这些东西,最好是懂一些比较好。何况叔父不是不聪明,只是以往懒得琢磨这些而已。”
李公圤想了想“青哥儿说的在理,那我听你分析分析。”
他这人耳根子软,但好处是听得进意见。
徐青点了点头,“叔父以为,本朝什么人才是‘士’?”
“那起码得有个秀才功名吧。”
徐青悠悠道“县尊以此言赠我,那是说我也是‘士’。因此不出意外的话,侄儿此次县试必中了,而且还是案首。因为县试案首,几乎默认是要中秀才的。唯有如此,方可当得起‘士’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