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王登基,大局已定。
至于闲王……是被抬回寝殿的。
彼时,楚狸提着剑,坐在台阶上,正处理手头的事情,就看见两个太监抬着闲王,心头一紧:
“他这是……”
“乐极生悲。”
楚棣迟大步跟在后面,吩咐太监把人抬进去,好生照料。
“争得皇位,大喜过望,喜极昏厥。”
楚狸恍然。
原来如此。
以前怎么没看出八皇兄还有这份心胸?
不过也罢。
八皇兄登基,比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通通都好得多,只有八皇兄是足以信任的自己人。
“小九。”
楚棣迟走来,“你这边进展如何?”
楚狸剑指一名御医:“陈御医,二皇子的人。”
陈御医吓得跪地直哆嗦,脸色白如纸。
“经过这七天的盯梢,但凡与二皇子有过接触来往的人,全部都一一揪出来排查,我在二皇子府上发现了一个药房,顺藤摸瓜的查到陈御医身上。”
“找到了解药,救了闲王。”
闲王及时醒来,赴往大成殿救场。
否则,差点就被二皇子得逞了。
楚棣迟眯眸,睨着跪地的陈御医,嗤道:“二皇子好大的心胸,闲王一死,就能轮到他登基了。”
这两年来,楚狸也算是见惯了兄弟相争、手足相残,反应已经平静了。
“二皇子的事,皇叔打算怎么处理?”
楚棣迟沉吟:
“若是杀了,倒是给闲王招黑;若是轻拿轻放,未免太便宜他了;可贬为庶人,也不解本王这口气。”
毕竟二皇子姓楚。
外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皇室的动向,一旦处理不好,容易适得其反。
大皇子已经贬为庶人,六皇子关进宗人府,再处置二皇子的话,容易被外界揣测出事端。
楚狸眸子微转,坏意一闪而过:
“不如……我们吓唬吓唬他?”
“哦?”
楚狸走近,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
男人眉梢微挑,眸底化开一抹沉沉的笑意,睨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你真是坏透了。”
楚狸掩唇低笑。
男人见了,眸色渐深,喉结隐晦的滑动:“小……”
刚张嘴,便听得寝殿内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鹅鹅鹅……”
“?”
二人下意识扭头,朝着屋内的方向看去。
什么声音?
“鹅……鹅鹅……”
“哪来的猪叫?”楚狸狐疑,大步迈上台阶,刚推开门,就看见楚傲天坐在床上,蹬着腿,摊着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鹅鹅!”
肩膀一抽一抽,哭得快要断气似的:“鹅鹅鹅!”
楚狸意外:“八皇兄怎么哭了?”
“这是喜极而泣。”
“可他的样子看起来……”
“小九,他这是太高兴了,短时间内反应不过来,试想天底下至高无上的权力握在手里,这等光宗耀祖之事,唯有哭一场方可宣泄。”
楚棣迟搂着她的脖子一扭,要带她走。
楚狸撅着屁股要往回看:
“可我看八皇兄好像……”
“好好,你别操心他了,这是男人之间的权力纷争,你不懂,我换个人去劝他。”
楚棣迟搂着她下台阶,扬手打了个响指,“萧夜行!”
可是楚狸觉得、八皇兄好像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不等她扭头回去看,就被男人强行扒拉走了:
“不是说要去收拾二皇子吗?还杵在这里耽误时间。”
“也是。”
一拍脑门,“走!”
萧夜行看着二人潇洒离去的背影,脸色有些意味深长。
啧。
自打有了女人后,兄弟是越来越不重要了,从前围炉煮茶、落雨观花的日子,恐怕是只能成为追忆了。
踹翻旁边的陈御医,冷声道:
“都愣着作甚?还不将此人押下去,杵在这里等吃午饭吗?”
两个御林军立忙上前,手脚麻溜的把人押走。
“饶命!饶命啊……萧都督……皇上……”
“聒噪。”
萧夜行一拂袖袍,推开门,看向那还在鹅叫的新皇,额角有点痛。
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位置,送给他,他反而伤心成这样。
可唯有这般赤城的心,根正苗红,再稍加指点,派人专门辅佐,才是最令楚棣迟放心的办法。
就是委屈他了。
“皇上。”萧夜行叹了一声,进屋关门。
“鹅,鹅鹅……”
打击如天雷,劈得楚傲天短时间内缓不过来。
“别哭了,堂堂一国皇帝,像什么样子。”
“鹅鹅鹅!”
萧夜行走到榻前,看着他:“你知道摄政王为什么只盯着你吗?因为你太乖了,不懂得反抗他,现在你拥有了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利,万人之上,自然包括摄政王,为何还要怕他?”
楚傲天抽着肩膀,抽抽噎噎的打着嗝。
虽然他说的有点道理的样子,但是:
“萧都督……鹅……我已经不相信你了……你跟皇叔一起骗我……鹅鹅!”
“我骗你?”
萧夜行神色一怔,“我原本以为,我们才是能够感同身受的人。”
他面色微暗,颓然的坐在床前:
“为人臣子,生死从来由不得自己,可你好歹贵为王爷,比我好多了,我这条命……何时为自己活过?”
楚傲天抽噎的看向他,手背抹着眼角:
“什、什么意思?”
“皇上,人只有拥有足够的权力,才有说话的分量,否则,就只能成为别人手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嗯嗯。”
是的。
萧夜行道:
“摄政王敢拿捏你,不就是仗着他是你的长辈么?”
“嗯嗯。”
没错。
“如果你也有一个长辈,能压制他,有此人撑腰,日后还怕他会再欺负你?”
“嗯嗯。”
此言有理。
“可是父皇瘫痪在床多日,太后不过问前朝,放眼整个大楚,好像是皇叔最大……”
萧夜行摆手,“非也。”
楚傲天不禁问道:“何解?”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高深莫测般的指了指门外,低声道,“倘若谢小姐成了你小婶婶,还怕她吃不住摄政王?”
楚傲天瞪眼。
“不行不行!”
他跟九弟打小一同长大,九弟还比他小半个月呢。
要他叫楚狸小婶婶……
他真开不了这个口。
“皇上,你要往长远了想,到底是天天被你皇叔欺负,还是抱谢小姐大腿,让她帮你出气?你要考虑好,这可关乎这一辈子的事,你心里的这口恶气、总不能一辈子都咽不下去吧?”
“啊,这……”
这。
这可怎么办呀!
楚傲天光是一想,只觉得两眼发黑,看不到未来。
天爷呀!
为什么皇叔不自己登基?
他真的不想当皇帝啊!
-
漠淮州。
州府。
小花园内风景乍好,不温不燥的阳光舒服极了,穿着男装的束发女子握着银筷,正在吃鱼。
楚夜离托着下巴,懒洋洋的望着她,眉间的柔和像一只惺忪的猫儿,晒着太阳,慵懒而餍足。
女子落筷时,他开口:
“她不吃鱼尾。”
女子停顿半秒,去夹别的。
“香葱也不喜欢,吃饭扒大口些,不要跟个女人似的矫揉造作。”
相较于上京贵女的安静、贤良、温婉、守规矩而言,她就像一只出笼的鸟,从来不受任何束缚,耀眼的像一颗明珠,哪怕在人山人海里,也能一眼脱颖而出。
“夜离哥哥。”
长廊那头,拓跋明月踱步而来。
“铃兰,你先退下。”
名唤铃兰的女子起身、行礼、告退,动作漠然僵硬,脸上也不带什么感情。
“无趣。”
楚夜离低嗤一声。
拓跋明月轻笑道:“夜离哥哥莫急,到底只是个消遣的法子,若要寻真正的乐趣,我倒是得知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取出怀里的信封,递给他。
楚夜离打开信纸,只扫了一眼,道:
“此事我已经得知了。”
信中写的是大楚拥戴闲王登基为新皇的事。
“有趣的不在这里,而是……”拓跋明月嗓音幽婉,意味深长,“楚狸还活着。”
楚夜离忽然抬头。
“楚狸如今名作谢挽月,换了身份,出现在大楚摄政王身边,可她的容貌却与死去的九皇子一模一样,夜离哥哥不好奇吗?”
楚狸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当初……
他明明亲眼看着她……
她已经死了。
短短两秒,数个画面在脑中闪烁,思绪凌乱的无法正常思考,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眼底一片偏执:
“小九……来人!”
-
另一边。
二皇子出了宫,回府路上,整个人都是茫然失神的。
闲王还活着?
闲王登基了。
那他……他算什么?
他伏低做小了那么多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得到。
他不甘心!
真不甘心啊!
“啊!”
一拳猛地砸在墙上,“为什么!为什么闲王那个废物能够当皇帝,我却不可以?明明我才是父皇的长子!”
“为什么!”
砰砰砰!
他怒红了眼,连砸七八拳,也难泄心口之怒,反倒在一个不经意的扭头时,看见长街那边走来两个人。
两个……黑巾蒙面的人。
他心口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