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是慢慢地擦着我的八面剑,无视了他们。
小关只会关意的软剑,聂小棠则会十七种剑法。
剑法分软剑、硬剑、长剑、短剑、重剑、轻剑。
我这把就是重剑。
关意的绫光剑只有两面,轻灵简约到了极点,握手如握着一把水银与月光混成的绫缎,所以展开收拢便如流瀑倾泻,转折反弹都是防不胜防。
而这八面重剑,舍弃了软剑的灵活轻盈,却换来了无比的厚度与坚硬。这使得它可一剑硬刚威猛钝器,也可一剑劈断锐利锋芒的刀刃!
而李漾见我露了这么一手,才不得不无奈承认道:
“你……你的剑法,确实比小关的还要悍烈刚猛……”
“不愧是一人杀灭一个帮派的……聂老板……”
梁挽则轻轻落下,盯着地上的凹痕,似乎陷入了一种极为黯然且难言的沉思。
好像那一剑不是劈在地上,而是劈在了他想象中的一个桀骜少年身上,
好像一些长在别人身上的伤口一下子活了过来,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他盯得太久,也盯得太入神,我不得提醒他:“我已经把他埋在后山了,如果你们想去看他的话,我可以带路,如果不想去看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我刚转身,背后忽然传出了一句话。
令我震惊的不是这句话。
而是说这句话的语气。
这样虚弱与悲哀。
几乎虚到再也承载不起任何重量。
“他真就这么死了吗?”
我回头看他,面无表情:“人都会死,有何稀奇?”
梁挽抬头看我,目中满是悲哀不甘,与不可信。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不信这是他的结局,聂小棠,你带我去见他!”
我提醒他:“你求我带路,最好礼貌点儿。”
梁挽在这一刻几乎收拢了所有的脆弱情绪,反而一展锋芒,他竟第一次对我露出了一丝嘲意尖利的冷笑。
“聂小棠,你方才那一剑有杀我之意,而你似乎也真的杀了我刚刚交的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我梁挽不是圣人。”
“我没有办法,对你毕恭毕敬!”
我惊了一惊。
他把小关当朋友?
他居然觉得自己不是圣人吗?
他嘲讽我,还对着我发脾气?
你对小关这样恶意满满、暗算你多次的人都耐心宽容,怎么对我这个侠名在外的老板,态度这么差?
怎么回事儿哦你!
不过吐槽归吐槽,我还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带他们几个人上了山。
山上一座新坟,是我用关意的旧坟改装的,坟堆旁摆着一件破烂带血的衣服,和一把劈断的绫光剑。
谁劈的?
我劈的。
四人一看见那绫光剑,皆是面色一变。
而天塌下来也未曾慌乱的梁挽,在看到那把剑之后,终于在面上露出了些许失算的苍白,和无力挽天的绝望伤心。
三人都已承认了小关的死,只有他,无视了我的话和别人的话,颓然而冲动地冲到坟堆之前,他把一双如玉的手插进了粗糙的土堆里,竟然开始了徒手挖掘!
秋碎荷看得一愣,伤心焦急道:“梁挽,人死了就该入土为安,你掘他的坟又能如何?”
李漾也难过地打了一拳在树上,恨恨道:“剑都断成这样了,人必已死了,挖出来又有什么用!?”
祝渊也无奈地失语:“我……我……”
说完气得无可奈何,只一船桨狠狠地拍在地上。
而梁挽不为所动,依旧用双手挖着坟土。
但关意的尸身上有我做过的手脚,不但未曾腐烂,还像是刚死没多久,且腰间有一道假的伤口,看着就和梁挽开的那个刀一模一样。
他只要没丧心病狂到去摸尸体的腰,就看不出来真假。倘若他看到,恐怕还要更加绝望才是。
我叹了口气:“你才见他多久,就这么难过吗?”
梁挽没有看我,只淡淡道:
“那么多作恶多端的人都未曾死去,他为什么要一定死在你手里呢?”
越是平淡,越是显得一种极度压抑的悲痛与浓烈到了极致的愤怒。
而老天也仿佛听见了这句话的不甘,云层中仿佛有谁以轰轰烈烈的雷声作为了回应,像谁捅了一刀似的,立刻下起了瓢泼如倾的大雨,草木仿佛也为之叹息似的被雨声儿一一按倒,坟堆旁大树的群叶如蒸笼上的包子似的在颤动悲泣。
我躲在树下避雨。李漾等三人站在雨中。
梁挽依旧在挖。
挖到双手已渐渐见了血,挖到十根本该用于绣花端茶的白皙手指,已然挖得支离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