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是距离死亡最近，最艰难，最累的地方。
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是他这个年轻小伙子去了，运气不好都可能死在那里！
与丧尸的对峙，并不是张戈与野猪的对峙，双方剑拔弩张不动手，处于一种相互忌惮，却又相对和平的一种微妙状态。
丧尸不是野猪，不具备野猪对危险的本能恐惧！
军部与丧尸，或者旅部与丧尸，每天都处于一种动态的对峙，战线保持平衡，局部战况非常激烈！
平衡只是战线没有变化，对峙只是双方没有彻底决战。
真实的前线，每天都有大量的局部对战！
有时候是丧尸大规模围攻某个点，经过一番苦战，一线指挥官在短暂交手，判断对方实力，要么选择固守，要么事不可为，被合围之前，选择后撤。
有时候是军部发现防区萎缩太过严重，威胁到了第二道防线，就会调集兵力，输送一波弹药，组织反扑。
通常这种反扑，都是精心计算，并且有组织有规模的行动，丧尸主力会被一波打残，前线只需要冲锋，收割战场就行。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模式，战斗在第一线，就是在与死亡做斗争！
意外与明天，没有人知道谁会先到！
丧尸进攻，如果被丧尸合围，直升机晚到一步，会死！
军部反攻，冲锋的过程，被隐藏在尸体中的丧尸抓一下，或者交战最为激烈的区域被丧尸反扑，也会死！
哪怕是没有大规模冲突的防线，也会偶尔冒出一些高级灵活型丧尸，突然越过铁丝网，冲击战壕，一不小心，还是会死！
前线每天都有意外，每天都有死亡！
范明华实在不敢想象，五十多岁的老父亲，是否有活着回到后方的一天！
他很倔强的反抗，挣脱了中年人的手，重新上前：“报告首长，我希望代替父亲去前线，请首长批准！”
老将军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但很快被肃杀代替
“批准！”
就在微胖中年人准备阻止的时候，老将军没有给他机会。
老将军看着中年人，命令道：“让我家那个小子，还有上次被救的几个年轻人都去前线。
能拿枪的拿枪，拿不动的挖战壕，女的做饭，当医疗兵！
既然受了你的庇护，你还人情落难了，他们也没有道理躲在后方享福！”
中年人如遭雷击，连忙拒绝：“老首长不能这样，那可是您唯一的孙子……”
还有一句话，他不敢说，也不能当着老将军的面说。
那就是：那些人有一半身世背景都不简单！
把这些人送去前线，要是有个闪失，得罪的可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官场或者商场，从来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背后的各种连接和羁绊，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网。
在这张网里面，动了其中一个，其他人也会出于自保，自发的联合起来。
这就是利益链！
他们并不是游戏或者电影作品中，泾渭分明的，跳出来唱反调的一群人。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工作比任何人都用心，执行命令也非常彻底。
他们也不是具体由某个人，或者几个人领导。
这张利益网络，实际上是去中心化的，没有人是被有计划的组织起来的。
他们唯一的话事人，只有利益！
这些人甚至到现在，都没有一场像样的会议，也不需要会议。
动了利益，自然就会本能的做出反应，比任何实质性的会议都要管用。
甚至，他们可能除了有限的几个熟人，与其他人互相都不认识，也不需要认识其他人。
涉及他们的利益的时候，在这条线上的人，哪怕不认识，也会统一诉求，快速结成同盟。
他们不一定会联合，也不需要联合，只要在自己的小圈子，搞些小动作，就能引起动荡，结合其他的小圈子，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就能掀起惊涛骇浪！
就比如现在，利益就被动了。
老将军要送这些年轻人去前线，今天是范明华他们几个倒霉孩子，明天会不会送自己儿子或者孙子上前线呢？
前线的惨状，普通人不知道，也不关心。
但是，这些握着权柄的人，会不知道，不关心吗？
他们是特权派，手里大把的关系和资源，会甘心将自己家小辈送去前线吗？
答案是不会。
老将军的这一手试探，就想看看，特权派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然而，老将军的想法，连跟了他半辈子的中年人都反对：“老首长，这件事最好是缓一缓。
那几个人，不仅有您唯一的孙子，还有粮食厅，建设办等重要部门，牵扯太大，太多了。
这中间，万一……一个不好，安全区就彻底完了！”
老将军冷笑起来：“几十年前，我都能去两山走一遭，冒着冷枪去侦察。
现在有枪有炮了，我孙子怎么就不能去前线了？
他要是我孙子，更该去前线，而不是躲在后方骄奢淫逸！
至于，其他几大部门负责人的小辈……
哼，必要的时候，我也要上前线，他们为什么不能上前线？
他们比别人金贵，还是地球少了他们不能转了？
安全区的一帮负责人，如果都像这么想，这样的安全区，还是早点完蛋得好！
一百年前，我们能打倒地主，一百年后，也可以再打一次特权！
安全区，不是安乐窝，要享福，先问问我，再问问丧尸！
现在……执行命令！”
微胖中年人叹了口气，立正敬礼之后，准备转身离去。
老将军也叹了口气，叫住了中年人，从身上摸出两包香烟，塞进中年人手里，语气带着伤感：“注意安全！”
他们没有客套，这一走就真的要保重了！
老将军眼中闪过不舍，但很快隐去了。
他很清楚，这只是打破利益网的第一步，也是必须的一步。
这是决心动一动那群人，早点让中年人离开这个纷争的泥潭，也许还是一件好事。
中年人双眼泛红，也道了一声保重，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哽咽，毅然转身。
他不懂老将军在干什么，但给老将军当了二十年的警卫员，他知道老将军不会害他。
离开，也许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范明华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随着老将军逐渐恢复肃杀和威严，他知道保住父亲没希望了，连他也要去前线。
这与他来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同。
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根本不了解老将军的脾气。
难怪当初老将军的孙子，那么肯定军方不会救他。
这下尴尬了！
不仅没成功代替老爹，把自己搭进去了。
甚至，连带着将胖子和肾虚青年等人，全搭进去了！
不知道他们知道真相，会不会提刀砍死自己。
事实上，只要不说出去，暂时没人会砍他。
随着中年人和范明华离开，老将军恢复了落寞，像个孤寡老人一样佝偻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难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次送走最信任的老部下和唯一的孙子，以及非常看好的年轻军官。
然而，后方却更加艰难。
这里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看不见的战争，而这样的战争里面，微胖中年处境尴尬，再呆下去，会里外不是人，两边的压力足以让他崩溃。
揉了揉泛红的眼圈，老将军在身上摸了摸，发现烟都给了微胖中年人。
吐出一口浊气，老将军这时才发现，会议室他的专属座位上，摆着一整条黄鹤楼牌香烟。
苦笑一声，老将军拿起香烟抚摸了一下，他一改往日不收礼物的作风，打开了包装。
他将中年人当儿子看，只当这是儿子给父亲的礼物。
一边抽烟，一边回想当年初次遇到中年人。
那时候他还不胖，也很腼腆，那时候他做任何事都会请示自己……
一晃几十年，物是人非，已然到了生死离别的时候了。
一根烟抽完，老将军把烟锁进了抽屉，慢慢走出会议室。
这一刻，他失去了很多，苍老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