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推了一把钱。
“哼,我还没穷酸到那个份上!”
我们尾随狗老大专门收狗的皮卡车,在市里走走停停、左冲右突,我从来没注意过,在滨城闹市区寸土寸金的位置,竟有一座园林建筑,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林府。
“胖子,你说有没有可能有一天咱也能住个什么府?”
金黄的牌匾发出耀眼的光,刺瞎了我没见过世面的眼。
“能,肯定能,命中注定!”
“不可能吧,咱有这命?那我的应该叫刘府!”
“不是,叫阴曹地府!”
“如履薄冰,见微知着,防微杜渐,见好就收。”
狗老大文化大爆炸,像嘱托就要下山的徒儿。
“作何理解?老大。”
狗老大扭过头看着我。
“小心说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看人家脸色行事,一旦脸色有变,立刻转移话题,如果打听到了一点眉目,不要踩着鼻子上脸,要适可而止,不要穷追不舍。”
我和胖子点点头,但心里都明白,如果像狗老大说得那样,那这一趟肯定白来,我俩就真成送财童子了。
在北方的城市有一座江南的庭院,这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狗老大带着我们在大院子里兜兜转转,不少人主动和他打招呼,看来狗老大也算熟客了,这些人有的和颜悦色,有的纹龙画虎,用胖子的话说,鱼龙混杂、深不可测。
“见了面,称呼林老师!”
狗老大再次叮嘱,我和胖子点点头,眼下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
狗老大刚伸出手要敲门,就听见屋里传来摔杯子的声音,我分明看见狗老大的手颤了一下,汗都下来了。
狗老大回头看了我和胖子一眼,那恐怕是世界上最幽怨的一双眼睛,眼中含恨、爱恨交加。
“林老师!”
狗老大敲了敲门,声音轻微而谨慎。
“进来!”
语气中还有刚才的余怒。
这不能算办公室,也不是会客厅,如果非要有个名称的话,叫训话室更合适。
硕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只在正中间位置摆放了一张喝茶用的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套茶具,坐在上座的中年人,四十来岁的模样,戴着一副眼镜,不高不瘦,五官棱角分明,气质不怒自威。
刚才被摔的茶杯成了两半,冒着热气躺在地上,狗老大赶紧走过去,将碎片装进口袋,边捡边骂。
“你们这些混小子,天天惹林老师生气!”
七八个年轻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半个小时后,我才看见他们惊恐万状的脸。
“狗老大,这两个小子给了你多少好处啊?”
林冲倒了一杯茶水,推到狗老大面前。
狗老大脸上堆满了笑容,低头哈腰上前一步,用手端了端杯子,又放下。
“老相识了,知道我认识林老师,他们久仰大名,死缠烂打,非让我带他们来见见世面。”
狗老大昔日大老粗的形象在我心里碎了一地,见人说话、左右开弓,还是世道炼人!
“老爷子的事我听说了,你这是还人情,自古人情债难还啊,狗老大。”
狗老大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嘿嘿一笑,退到一边。
我和胖子相互看了一眼,往前两步。
“林老师!”
“说吧,什么事?”
林冲往身后一靠,直来直去。
“我们一个朋友的孩子丢了,希望……”
胖子这句话还没说完,林冲敲了几下桌子,我看见狗老大紧紧捏着衣角。
“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的人不会做这种事!”
林冲的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林老师,您觉得在滨城是不是存在这样几个人,他们专门以贩卖孩子为生,毫无人性、残忍冷血。”
林冲抬起头看着胖子,胖子并没有打算躲闪。
“存在,而且一直存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林老师,我们只想要一些线索,这事关当事人的生死。”
胖子情绪有些激动。
“慢慢说,有话慢慢说!”
狗老大瞪着胖子,小声提醒他。
“这是十万,找到孩子再给十万!”
我从怀里掏出一摞钱,摆在茶桌上。
林冲喝了一口茶,哈哈大笑起来。
“钱能摆平一切的话,这世上就不需要人了,十万、二十万,哼,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这是天文数字,倾家荡产、以身卖命!后来,我慢慢明白,钱不是一切,有些人,比钱重要。”
林冲不再说话,慢慢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仿佛忘记了眼前的人。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这不都中午了嘛,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林老师,我托人从陕西给你带了点特产,进门的时候给老何了,中午让他给你炖了,走走走!”
适可而止,狗老大扯着我和胖子往门外走。
出了这个门可就没这个店了,而方圆还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您只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您知道这句话还有后半句吗?”
我被狗老大驱赶着,大声喊道。
“等等,让他说完!”
沏茶的热水翻滚着,呼呼作响,我承认,这句话脱口而出我就后悔了,因为后半句确实很难听。
“说啊!洗耳恭听。”
林冲倒了一杯热茶,拿在手上。
如果说今天对不住谁,那只能是狗老大了,我心一横,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干脆点儿。
“小人亦有所为,亦有所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