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回到人间,正式参军之后,像和寝室朋友和睦相处一样的事还有很多,经此一役,消极避世的楚斩雨也意识到了:
他的内心一直有着战争。
发生在炽热复杂的人性和冰冷纯真的神性之间,他的人格是构造的,但其中生长而出的感情,对外界的反应,却是真实的。
理智告诉他,他和人类是不一样的,他很多时候其实也无法理解一些人类社会的共识;而每当在聊天里出现这种共识时,就是在给楚斩雨的心灵上一记重锤。
每次都有个人在他的心底悄悄地说道:“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问那个人:你到底是谁呢?
那人答道:我是你逝去的日子。
但楚斩雨又持有人类的感情,他希望自己是人类,也愿意成为人类,和人类待在一起的欢欣满足,是不会骗人的。
可是一想到所有和自己相交的人,都有亲朋好友死于他手。
楚斩雨的心就沉甸甸的。
“我始终认为,如果有人能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还与从前不变地和我来往,这才是我的朋友,而且是真的朋友,哪怕是牛鬼蛇神,可惜我不敢赌。”
然后,在序神之天的广袤雪原上,面对被雪绒覆盖的冰海,楚斩雨和斯通聊起了另一件让祂印象颇深的事情。
那时他在高铁站独自搭车,身边的人大包小包地挤成一团,车厢内又闷又热,潮湿如同回南天,像馊了的沙丁鱼罐头。
他发现有个人形神鬼祟地缩在角落,不停地在人群中动来动去。
后来这个人经过他身边时,楚斩雨忽然感到胳膊上一阵轻微的针扎疼痛,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比静电还要轻柔。
楚斩雨瞥开目光,那个人正好和他擦肩而过,他立刻一把抓住那个男人。
与此同时,他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果然淌下一缕血丝,如罂粟花的脉络盛放在雪地上,一个细微的针孔悄然而逝。
“你干什么!放开我!”
他迅速扫视这个人周身,目光锁定在他指缝间夹着的一根绣花针上,“你为什么要把沾了血的针去扎别人?”
斯通听到这里,摸着下巴,恍然大悟,“那家伙不会是有艾滋病吧?”
那时那个人还在楚斩雨手底下嚷嚷着叫委屈,撒泼打滚,楚斩雨紧急逼停了列车,硬是把他拉下去看监控做尿检一气呵成。
和斯通博士料想的一样,此人就是一个艾滋病患者,在高铁上恶意传播艾滋病。
且还有前科,他在得知自己患艾滋病毒后,伤害了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被判处四年有期徒刑,现在是刚出狱没多久,又开始在高铁上四处散播病毒了。
如他所愿,被针扎到的有不少人被他传染,好好的正常人一辈子完了。
年轻气盛的楚斩雨气得浑身发冷,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拯救一个人那么难,有些人毁掉一个人却轻而易举。
而且明明他们是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的同胞,为什么会生出互相残害的心思?
当时要不是他还有急事加上有人拦着,他可能会现场对那个男的动手。
“上尉,冷静冷静,别动手。”所长给他沏了一杯茶,让他消消火气,“有些人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是会这样的。”
“甄所长,我觉得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加害社会的理由;无论他以前怎么委屈,在他持续作奸犯科还毫无悔改之心的时候,这个人就失去被同情的资格了。”
五杯茶下肚,楚斩雨感觉自己喝进去的是几罐汽油,把火浇得更旺了。
“这样的败类,居然只判了四年,连个大学都不够读的……反正艾滋病最后死得都很惨,我还以为法院会出于人道主义,直接给他个痛快呢。”
负责招待他的甄所长看他年轻,便拿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语重心长地说道,“正是因为他没几年好过了……”
甄所长的话他一句没听进去,在回去的路上,楚斩雨内心对那个男人的仇恨蹭蹭地冒起来,他在车上思前想后,最后决定走个后门,动用一项他从未用过的特权。
在他参军之前,军委各部部长私自把他叫来,在检查了他的身体各项情况后,他们纷纷露出满意的笑容,之后赋予了他可以先斩后奏一切他觉得有危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