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昭帝自诩是世间万物的主人,他叫谁生谁就生,叫谁死,谁都难逃一死,人命在他心中,什么都算不上。
他要云媞死,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
一个“不喜欢”,足够了。
皇帝的意志,可以碾压大盛律,碾压世间所谓的正邪。云媞纵然是全然无辜,在皇帝眼中,她该死。
她就得死。
就如今日,她都已经是李怀肃明媒正娶的妻,堂堂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也依旧生活在德昭帝随时都会发难的阴影下。
别说是自己,就是李怀肃,大盛太子,未来的皇帝。
不也在皇帝的一念之间艰难求存?
若要全然活得安心,就只有——
云媞抬起头,看着已近在眼前的凤仪殿。
还有那之后,皇帝的正大光明殿。
她想要活下去,就只有——走到那里去。这辈子,再不允人压在她之上。永远不。
云媞到凤仪殿时,萧皇后尚没有动静,奉命在此等候的命妇已经来了几位。有云媞原本认得的,也有牧云安应该认得的。云媞凭借着记忆,一一与众人厮见招呼。
一众人中,云媞虽年纪小,到底地位也最为尊崇,众命妇都恪守礼仪,言语间倒没什么过不去。
云媞刚舒了一口气。
一道尖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太子妃攀上了高枝,怕是眼睛中早不认得娘家人了吧?”
牧家二房的孙氏摆动着粗胖的身子,赶到云媞跟前,粗粗行了个礼,“婶娘得走得快些,才赶得上同太子妃说话儿。”
她此言一出,现场众命妇神情各异。
前一阵子,牧殊城倒了,不得不让出太子太傅的清贵职位。因太子也大了,早不用人教什么,这职位便再未封赏给旁人。
众人本以为牧家要跌落了。
谁想,这牧家白虎星临凡,竟是一众女眷争气。出了个太子妃不说,近日居然又出了个德昭帝的宠妃,一进宫便越过许多苦熬多年的才人、贵人,直接被封为了玉嫔。那可是嫔位,距离妃位不过一步之遥。且那玉嫔十分年轻,看着身子骨儿也康健,若将来诞下皇子……
这牧家,竟就这么又偷偷爬了上来。
今日,按理说,以孙氏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出现在此处。
她既来了,定是皇帝皇后的恩赏,更可见这玉嫔的受宠程度。
见她竟敢开口与太子妃呛声,一众命妇也都离得远远的,不敢听,也不敢上前劝慰。
太子妃固然身份高贵,可就算她做得成皇后,那也是后面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事儿了。
可那玉嫔,却是现在正得宠。
两边都得罪不起,索性谁也不帮。
一双双眼睛,都盯在云媞、孙氏二人身上。
孙氏在大房威压下过了大半辈子,如今依靠着女儿一朝得势,心中得意的不行,只觉自己也跻身了正经的盛京勋贵圈子。
她看眼前的“牧云安”,真如看小辈一般。
孙氏冷哼一声:“太子妃,我这个做婶婶的少不得要多说你一句。你娘虽是继室,可若没有你娘,谁能送走前头大娘子?哪里就有你如今的风光?你娘如今没了,你怎的一日孝都不穿?”
是说葛氏害死沈氏一事。
又挑剔云媞不曾为葛氏穿孝。
云媞面色微沉,只是在人皮面具遮掩下,神色不显。
她本不愿理孙氏。
却见她一扬手,露出腕上一只玉镯。
云媞眼睛猛地瞪大。她不会看错,那是娘的东西。
是娘到死,都一直戴在手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