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四皇子府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整座郢都平静得诡异。

柳醉玉记得，那时，大哥柳神清听说后，叹了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

“阿玉，要变天了。”

果然，不过数天后，一个消息散开——四皇子赵明德私自出宫南下华州。

紧接着，又是一个惊天消息震动郢都——赵明德率领华州起义军揭竿而起。

这是大郢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由皇族带领地方庶族反抗士族统治的起义。

皇帝及各大世家震怒，速发兵镇压。

皇帝原本将镇压主将定为柳衡山，却被他以伤病为由拒绝。最终，西南昆山府尤家协助、二皇子赵北宸任主将，率兵镇压。

起义军蓄谋已久、来势汹汹，短短十天，华州周边数城又有数万人投靠起义军。

他们在手腕上裹着丧服的白布，每一次都是破釜沉舟的姿态，越战越勇。

而镇压的军队虽数量众多、装备精良，却仓促应战，战意不敌，加之后续补给迟缓，打得艰难。

这场镇压之战打得比预想得久得多。

但即便起义军如何拼命，终究没敌得过世家倾巢而动，群起攻之。

直到数月后，跨过一个新年，传来起义军溃散、首领赵明德被捕的消息。其中擒住赵明德夺得首功的便是二皇子赵北宸。

至此，轰轰烈烈的起义落幕。

又是一个月后，四皇子赵明德以谋逆罪，判处斩首。

柳衡山及明绥义等数位官员联名上奏，为四皇子求情。皇帝震怒，连削三人官职，柳家也受到冷落。

但好在最后，赵明德被免除死刑，判剥夺皇族身份，入贱籍，流放边城，终身不得踏出边城一步。

那一天，柳醉玉溜到城门口，悄悄地目送他离去。

褪去华冠贵服，披枷落魄为囚；

阴云难遮日光，落败难掩风骨。

镣铐加身，囚衣素服，披头散发，满身血痕，少年人却身板挺直。

他昂着头，阳光镀了满身金光，风姿若竹，铅华洗尽，唯余灼灼风骨。

他毫无惧色，带着笑意，坦然而平静地向前方走去。

那一年，赵明德十五岁。

再后来，便是赵北宸凭借此战功绩和郑家支持，金殿封王，与东宫正式分庭抗礼。

士族门阀的手掌落下，将怒火倾泻。新粮税变本加厉推行。

华州遭逢战火，再增新粮税，尸骸遍野，民不聊生。

时至今日，都未能恢复昔日盛景。

沉浸在回忆中，柳醉玉心中难言愤怒与苦涩。

五年了，五年过去，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她曾见过，高高在上的人，低头看见“东墙风筝放女娃”，都还要啐一口唾沫，说什么“贱民当如此”。

何其荒唐！

忽然，一只手落在脑后，捋过她的头发。

她抬头对上赵白衣温柔的眼睛：“都过去了，别想太多。我们在努力，慢慢来。”

“嗯。”柳醉玉用力点头。

——

大郢南疆隔洪流滚滚的断江，与大亦国相望。

断江天险，造就两国摩擦很少，加之天时地利，南疆农业、渔业和商业发达，有许多粮仓大城、商贸重镇。

其中，唯有西南角的山坳里，因山体隔绝、地势险要，几座城镇形成南部经济深坑。

这几座城镇，以岩城为中心，岩城也是几座城镇中唯一能与外界正常进行交通往来的城镇。

山区唯一一座书院，就在岩城。

书院很简陋，几间石头跟木头搭成，雨季时很容易遭遇山洪、山体滑塌等危险。

但简陋的书院中，却无论严寒酷暑，每日都响彻响亮的练武声和朗朗读书声。

天字班的房间中，约莫三四十个十多岁的少年人正在诵书，他们正前方则是坐着一位青年人。

这人即便坐着也能看出身量高大，看面相年纪很轻，却已是发色斑白。凤眸剑眉，鼻若悬胆，唇色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