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秀一回到家里,蹲在墙根下,抽着旱烟袋的沈父就道:“文秀,回屋好好收拾收拾吧,人家张同志就快要来了。我和你妈已经跟小队长请了假,专门在家里给你们操持这件事情。”
一想到他就要跟公社副主任做亲家,他上咧的嘴角压都压不下,烟袋锅都被他挑高了。
沈文秀沉着脸,她在学校是时候,她爸妈给她写信,说她妈妈病了,让她回家看看,她便抛下每日的刻苦学习回来了,可她回来后看到她妈好好的,能吃能喝能下地,身上一点毛病都没有。
原来,她妈装病叫她回来,是为了让她嫁人,嫁给公社副主任的儿子。
“爸,我正在上学,还不想嫁人。”
“哎哟哟哟哟,啥不想嫁人?你今年都二十了,咱们这儿十六七的都嫁人了,你早该嫁了。至于你说的那啥上学,我问过别人了,结了婚也照样能去上学。
你想想副主任家那是啥家庭,你嫁过去就是享福的,等你大学毕了业,也不一定能找到比副主任家条件还好的。要不是因为你是大学生,人家也看不上你。”
沈母也过来劝:“文秀啊,姑娘大了,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你想想咱们家这条件,你能嫁到副主任家,咱就知足吧。”
他家两个闺女两个儿子,沈文秀是老大,底下的两个弟弟年岁相差不大,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家里条件不好,又想给俩儿子讨个好媳妇儿,要是闺女能嫁个好人家,给的彩礼多一些,自然能和公社干部攀上关系,以后干什么事都是能借到光的,以后让副主任托关系给俩儿子每人找份工作,他们家就蒸蒸日上了。
沈文秀心里很不是滋味:“爸,妈,现在是新社会,早就不兴包办婚姻那套了,我的婚姻我做主,我想自己给自己找对象。”
“啥?你要自己找对象。”沈父站起身,走过来,对着沈文秀的脸就抽了一巴掌:“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能自己给自己找婆家,连父母的话都不听了。”
沈文秀被打的很委屈,捂着脸默默地流着眼泪,不敢再反驳一句。
从小到大,她作为家里的老大,父母又是好吃懒做的性格,她不仅要承担家里的很多繁重劳动,还要照顾弟弟妹妹。
但凡她哪里做的不好,或者弟弟们哭了,不管是不是她的错,父母都会打骂她。
她到了上学年龄,他们说她是女娃不让她上学,她那次因为在河边救了一位老师的孩子,老师感激她,问她想要什么,她说她想要读书,以后考上大学,远离这里,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
老师答应了她,送给了她几本书,晚上还会让她去家里辅导她。
在老师的帮助下,她在小考的时候考了全公社第一,老师又答应给她资助学费,沈父沈母一开始不想让她去上学,怕耽误干活。
有人对沈父沈母说,姑娘念书多,以后能找个有本事的婆家,他们都能沾上光,两口子才让沈文秀去读书了。
她一直都很争气,上学时各个方面都很优秀,好名声人尽皆知,后来是高中校长破格推荐上她了工农兵大学。
她本来以为,自己上了大学,就能逃脱父母的手掌,可以做主自己的人生了,没想到,到头来她还是要在他们的操控之下。
沈母抹起了眼泪:“真的女大不由爹娘了吗?文秀啊,娘生你养你,你现在成了大学生了,就不听娘的话了。呜呜呜,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女儿不听我的话了。”
沈父疾言厉色:“人家副主任家是多好的人家,咱们村里好几家的妮子想嫁过去,人家都看不上。这门亲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我跟你说,待会儿人家来了,你得给我好好迎接人家,要是有让人家不满意的地方,我饶不了你,这大学你也别想再上了。哼,不顺着老子,老子有的是办法治你,我就不信了,我是你老子,还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沈文秀心里咯噔了一下,沈父都说那样的话了,她若还不答应,他们不让她去学校,或者去学校闹,她就真的没办法上学了。
沈母:“文秀,文秀,你就答应了吧,别让你爸生气。你再想想,爸妈也是为你好。”
沈文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紧握拳头。
“好吧,我答应你们。”
一个小时后,媒婆便领着公社副主任的儿子,张红旗上门了。
张红旗长相不怎么好,个子矮,皮肤黑,还有点胖,国字脸,长相算不上太丑,但绝对算不上好看,和沈文秀心里的对象差距还是很大的。
他今年二十三岁的年纪,大概因为是副主任的儿子,从小受家庭环境的影响,非常健谈,言行举止非常得体,和人相处进退有度,也可以称得上是圆滑。
他之前看过沈文秀的照片,现在看到真人更加满意了。
两人交谈的时候,他像根通达人情世故的老油条,沈文秀在他跟前倒显得拘谨许多,她并不喜欢这个其貌不扬,反而心眼子像塞子一样的那人,和他在一起,她总有种自己时刻都被牵引着,被他掌控的感觉。
可是,她若不答应这桩婚事,她就上不了大学了。
张红旗对沈文秀很满意,长得漂亮,大学生,这些拿出去都可以给他撑门面,性子软好拿捏,不影响他在外面乱搞。
不像他之前娶的那个因为性格太强,太干涉他在外面的事情,最后落了个离婚的下场。
以后若是沈文秀毕业后,在大城市混得好了,他也跟过去,到那边混混。
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谁对谁都没有意见,媒人便和沈父沈母商量:“文秀这次回来在家里也住不了几天,不如后天就让他们领证,隔天摆摆酒席,就算过门了,结完婚,文秀还可以回学校里。”
沈母觉得有些仓促,沈父却没什么意见,“什么时候结婚都行,我听张副主任那边的意思。”
双方商议着,沈文秀在家里住不了几天,嫁妆不用买了,当然彩礼也会相应的少给一些,沈父沈母都答应了。
张红旗和媒婆走后,沈父沈母喜不自胜,沈文秀则一个人悄悄躲到屋里哭去了。
到了中午下工时间,江阳按照沈文秀交代的,让家里其他人先回家,他去沈家找沈文秀借书。
他来到沈家院子里,没看到人,开口喊了沈文秀一声:“文秀姐。”
沈文秀在屋里听到江阳的喊声,擦擦眼泪,拿了几本书走了出来,把书递给江阳。
“江阳,这些都是,你拿走吧,好好看,好好学习。”
江阳见她眼睛红红的,忍不住担心:“文秀姐,你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了?”
“没事,你不用管,快拿了书走吧。”
“文秀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江阳很是着急,到底是谁把文秀姐弄哭了。
“我真的没事,江阳,刚才我烧火熏到眼睛了,所以眼睛有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