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粗略一想,八哥至少就有三处谋划……”李棠放下手中的茶盏,侃侃而言道:
“这其一,是收买之计;青衣卫抓捕玉姑娘之事,这个徐恪到底是帮了十弟一个大忙,再加上之前八哥在金顶山受难,也亏得此人相救,是以咱们给他送礼也算合情合理。而最紧要之处,眼下,八哥正是用人之际,象徐恪这样的人才,若是能归我所用,于八哥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八哥叫十弟去送上一车豪礼,若能借此将那徐恪招揽而来,岂不是更好?十弟又何必在乎一车子的金银?”
李峨道:“九哥难道不知道么?这个徐恪可是四哥的人,他能随随便便就受你招揽?”
李棠接着道:“这便是八哥的第二项谋划了。这其二,是离间之计;就算这徐恪对四哥忠心不二,可他一旦受了我们的金银珠宝,难免不心有所动,再退一步,纵然咱们的豪礼打动不了徐恪,可四哥这个人,你我都心知肚明,他可是世上最为多疑之人……”
“对对对,九哥说得对!”李峨忙会意道:“四哥的为人,我是最清楚的,咱兄弟十几个,就属他心肠子最多,气量也最小!一点点小事情,他都会记在心里面,就跟他名字一样,缜密缜密,缜缜密密!而且四哥这人,城府也是最深,平常要想从他嘴里套出点话,比登天还难!可他要是想套你的话,却容易得多!”
李棠问道:“那你觉得八哥的这一招‘离间计’怎么样?”
“我看行!”李峨点头道:“四哥的疑心病,我看……比大哥还重!这么多年,他身边真正能信任的,也就是个薛涛,还有秋明礼,还有就是十三弟……此外就没人了。要想让四哥对你放下戒备,那可真好比瞎子穿针线——难之又难啊!那小子要是接了咱们这一车金银珠宝,四哥不对他起疑心才怪!”
“‘咱们’这一车金银珠宝?”李棠不失时机地提醒道:“我说十弟,八哥可是叫你去送礼,什么时候成‘咱们’了?”
“这个……这个……”李峨摸着自己脑门,不好意思道:“到底谁去送礼先另说,九哥,你不是说有三处谋划么?那这第三呢?”
“这其三么,就是‘美人之计’!”
“美人计?这里面还有美人?”李峨不禁又有些迷糊了。
李棠看了李祀一眼,见对方并无阻拦之意,遂接着侃侃言道:“八哥喜欢天宝阁里的那位大小姐,这你我都是知道的,只是八哥一连好几次上门提亲,甚而不惜许对方一个‘晋王元妃’的名分,可他慕容家竟还是不肯。十弟可知,为何这位慕容小姐一直不肯答应八哥么?”
“为何呀?难不成是这慕容小姐已有了心上人?”
“就因为那位慕容小姐已有了一位心上人,她才一直对八哥之真心美意视而不见呀!而她这位心上人不是别人,就是……”李棠笑眯眯地望向李峨,“你行将要去送礼的那个徐恪!”
“啊?……”李峨转头望向李祀,挠了挠后背,不解道:“八哥,这算哪门子‘美人计’呀,我可就不懂了!”
“哎!十弟,你听我说呀!”李棠紧接着言道:
“八哥想要将慕容家的小姐迎娶进王府,势必就要跨过徐恪这一道槛,那么十弟,我来问你,若是你,该如何跨过?”
“这还不简单?”李峨做了一个砍人的手势,愤愤然道:“谁要是敢跟老子抢女人,老子第一个先砍了他!”
“哈哈哈!”李棠端起茶盏,一边笑,一边饮茶。
李祀终于忍不住说话了,“老九,你去拿一把刀给老十,让他这就趁夜黑风高,去一趟醴泉坊,把人给我砍了,也省得我费心!”
“可别!”李峨知道自己失言,忙改口道:“我听说这徐恪武功可不弱,我一个人哪是他对手啊?”
李棠随即道:“十弟,若是砍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还用得着我们在这里大费周章么?我不妨跟你实说,如今这徐恪,虽说只是一个四品的千户,可父皇已将他当做亲儿子一样,三哥又将他当做亲弟弟一样,他还是四哥最得力的手下,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能砍得了他,你说,父皇和三哥、四哥他们,能饶得了你么?”
“咳!反正我说的都不对!我不说话,你说!”李峨被李棠说得面红耳赤,索性坐下喝茶,闷声不语。
李棠道:“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十弟,八哥让你去给徐恪送上一车金银珠宝,一可收买,二可离间,这第三么,也可让徐恪对慕容小姐之事,生出知难而退之心!”
李峨还是忍不住反问道:
“可他要是脸皮厚,拿了我的好处,并没有‘知难而退’,反倒是‘知难而进’了呢?”
“哈哈哈!这个也好办……”李棠笑着道:“那我就派人四处散布消息,说他徐恪贪图好处,舔颜无耻,一边跟晋王抢夺美人芳心,一边还大肆收受晋王好处,这些话就算触动不了慕容家的小姐,若是被慕容远山听到了,自然也会对徐恪的人品德行生出厌恶。”
李棠这一番话,听得李祀也不禁暗暗点头。
“好啊!”李峨一拍自己的脑门,笑道:“想不到,八哥还有这么三处大谋划!”他朝李祀竖起拇指,“八哥,老十我是个粗人,刚刚竟还要让八哥替我出气,如今想想,我又有啥气好出的呢?相比于八哥,我可真是笨到家了!”他站起身打算出门,可有回转来说道:“不过……八哥啊,你说送一车金银珠宝,到底该送多少?”
李祀顾自饮茶,连眼皮都没抬,“一辆木车,十个铁箱,里面装些金块、银饼、玉器、古玩、字画、珍珠、玛瑙、翡翠什么的……反正凑个二十万两,也差不多了!”
“二十万两!这么多?”李峨连连摇头道:“八哥,我哪来这么多银子啊?要不……”他望向身旁的李棠,眼神中满是求助。
“哎!我说老十……”李棠忍不住站起来,手指长安城正中的方向,振振有词道:“你那间‘天音乐坊’……每天多少银子进账?你以为我没数么?还有这些年父皇的恩赏、手下人的进贡……就这么二十万两银子,瞧把你给心疼的!我看以你的家底,二百万两都不在话下吧?”
“好!”李峨望了李祀一眼,只得一咬牙、一跺脚,发狠道:“为了八哥,这银子我出了!八哥放心,我这就回去准备,明天一早,我就让雷峻亲自带人,把满满一车子的金银珠宝,都推进他徐恪家的院子里去!”
“好,你去吧!”李祀挥了挥手,面含笑意。
……
……
于是,李峨回王府之后,待翌日天明,便立即命总管雷峻筹备金银之物,直至备妥了满满十二个大铁箱的金块、银饼、玉器、珍珠、古玩之类珍宝。然而,待到要发车之时,李峨看着满车珍宝,一时心痛不已,又令人搬下来四箱金银,是以,他第一日送去徐府的,就只是八个铁箱。
没想到,当晚他去晋王府回报此事,他两个哥哥却依旧嫌他太过抠门,在宋王李棠一番激将之下,不得已,到了今日晨间,他只好叫雷峻将剩下的四个铁箱再度装车,为显出诚意,这位“最不讲理王爷”又是一咬牙、一跺脚,将自家王府里珍藏的一株高达三尺的紫色珊瑚树也给取了出来,装上木车一并送去徐府。
这边李峨呆在王府里正对自己两日内流失“十二个大铁箱”并一株珍稀珊瑚树心痛不已,连早膳都已无心享用;可那一边,舒恨天和朱无能却已将一株精美的珊瑚树无情打落在地,碎成无数粉尘。等到越王府总管雷峻将此事一五一十回禀之后,那李峨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当下,他顾不上吃完早膳,急忙火速赶到晋王府。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一口恶气,誓要给徐恪一点颜色瞧瞧。
然而,令李峨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李祀听完李峨所述,非但全无怒意,反倒命人进自己的书房,将那一株已珍藏了十余年的“缀玉千枝珊瑚宝树”给推了出来。李祀打算叫李峨亲自将这一件无价之宝,送去赠与徐恪。
闻听此言,李峨自是一千个不愿,一万个摆手,恰巧此时宋王李棠也来到了晋王府中。李棠听罢事情经过,笑了一笑,便劝解李峨道:
“十弟,你昨日已送了徐恪满满一车金银,今日若是为这点事,与他反目成仇,那你昨日的一车子豪礼,岂非尽皆白送?”
李峨听完这句话,立时就愣在了当场。他一会儿摸摸自己的脑门,一会儿又挠挠自己的后背,心中所想,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眼看着书房内,汪简灵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将那一件父皇御赐八哥的“二十八星宿”,以绸布包好,装入木箱,又放进木车……他心中急得不行,可眼见八哥与九哥都笑意盈盈,对此浑不在意,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八哥,要不然……”李峨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顶多不跟徐恪那小子生气了就是!我家里那株珊瑚树,既然送给了他,他爱摔就摔,爱扔就扔,那都是他的事,我就当没看见!可八哥你……真犯不着将‘二十八星宿’也拿去送他呀!”
李祀眼望着书房内原本安放那一株“缀玉千枝珊瑚宝树”之处,神情亦忍不住有些失落。
“十弟,八哥的这一番苦心,你还是未能尽皆领会啊!”旁边的李棠忙接口道。
“什么苦心?又多了哪一番苦心?”
李棠道:“你想想,八哥欲借给徐恪送礼之事,行‘收买之计’与‘离间之计’,那这送礼的阵势是不是得越大越好?所送出去的宝贝是不是越贵重越好?”
“这倒是!我懂了……”李峨望着被人推走的那一只异常高大的木箱,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嘴里却道:“先前那些金银珠宝,未必能打动徐恪那小子,自然,也未必能让四哥对徐恪生出猜忌之心。可如今有了这一株天地间难得一见的大宝贝,我料想……就算徐恪那小子不受感动,四哥也定然会坐不住!咳!……八哥这一番良苦用心,确是让十弟我佩服!”
这时候,忽听李祀来了一句:
“照我们那里的话,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李峨却听得一知半解,“‘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八哥,啥叫‘孩子’,啥是‘狼’啊?”
李棠道:“刚刚送出去的‘二十八星宿’,不就是‘孩子’么?至于‘狼’是什么,十弟,你仔细想……”
李峨转过脑袋,想了半天,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暗自心想,八哥所谓的“狼”,是徐恪?是四哥?还是那位天宝阁的大小姐?不对,天宝阁里的大小姐可是人称“京城第一美人”呢!她又怎地会是“狼”?……
就在三人尽皆沉吟不语之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了王府小厮的声音:
“启禀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