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母一言不发,径直取下了挂在房梁的篮子,随后在篮子里取出一个木匣,其上灰尘仆仆,大抵是年头久了。
言母轻轻拭去尘土,叹息着摩挲着,最后将木匣交到了言安手中:
“言安,你现在带着希儿,把这木匣交给村医李拐儿,你跟他说:二狗以后可以出村子了。”
言安沉吟几遍也不明其中意味,但言母语气无比郑重,仿佛在履行某种生来就有的约定。
言安不经意的摸索着木匣,入手只是寻常木头触感,棱角处还有粗粝的木屑,奇怪的是,言安的魂识难以透入其中,想必是有什么元魂禁忌在内。
言父见言安不为所动,只觉得他是事发突然,不知所措了,索性轻拍言安肩膀,低声道:
“去罢,你妹妹会好好的。”
言安颔首,收起木匣,带上包袱往记忆中的方向去,二狗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
言家院落外,便是一道黄泥碎石路,直通村内外,土路两旁都是野生野长的树木,如同低矮的砖土瓦舍,稀疏而参差不齐。
树叶飘落,野草萋萋。
奇怪的是,在言安记忆中,年前邻舍尚且有十几户人家,如今看来,只有零零散散的三四户大门贴了新春联。
其余十几户邻里,不知为何,都是大门紧闭,毫无人烟的模样。
门中望去,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者,如同言父言母那般。
“二狗儿,村里的青壮都去何处了?”
二狗闻言摇了摇头,回道:
“俺也不清楚,爹爹说,到了言大哥这个年纪的人,都想去外边看看,这样想的人多了,村子也就没了人,然后在外头的人都想在外边,这样想的人多了,村子也就没了。”
二狗一脚把石子踢飞老高,砸到卧着打鼾的老黄狗身上,闹得老狗直嗷嗷,二狗躲的远远的,又补上一句:
“言大哥算是常回村的人了。”
“是吗……”
言安也是祭祀与年节才回,一年回村的次数也不过两手。
“那二狗吃过豆糕吗?就村尾每年只卖两回,而且从来不叫卖的那家。”
“那当然,甜滋滋的,好吃嘞!”
二狗眼睛一亮,颇有高谈阔论的架势:
“也不知那豆糕是金子还是银子做的,卖得可贵了,但是我爹有面,每次都能捞给俺尝尝,就算俺不想吃,俺爹也硬买来给俺吃呢。”
记忆中,二狗爹就是李拐儿,按理说应该叫他应该叫李二狗的,但李拐儿一直不肯给二狗取个完整的好名字。
或许是贱名好养活,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虑,言安立刻想到了那个可怖的怪物。
【吞名之诡】
现在看来,二狗并不完全清楚那豆糕特殊之处,言安心中暗道,下一刻,二狗却像是埋怨的嘀咕着:
“俺爹说,吃了豆糕就不会生病,言希生病估计就是没吃豆糕,不过言大哥,你们家里就买得起一块豆糕吗?我看我爹吃的时候言大哥爹娘都不吃,就言希吃。”
“二狗知道那豆糕用什么买的不?”
二狗摇了摇头,意料之内的表现。
李拐儿是村里唯一的村医,可是他平日极少出门,来历也是不明。
有的说李拐儿是犯事的烛阳仙官,被废了修为,来村子避风头的,有的说是某位偷学内门功法的弟子,虽然侥幸入了练气境的医修,但是被流放到凡人的村里。
总而言之,李拐儿好似突然出现在村子一般,并且左右绕不过“修为”二字,定然是有相当的道法傍身。
就是不知道真本事能有多少,假把式又有几分了。
言安本想离开言家后,就直接撇下二狗与言希,运步法离开这古怪的村子,但想到昨夜言希的话,加上难以延伸的魂识。
他心中隐隐觉得,自己绝不可能如此简单的离开这村子。
沿着记忆中的道路,言安沿着泥土小路一直走了许久,这既是去村医李拐儿的方向,也是出村的方向。
然而脚下的黄泥土路,延伸得极远,仿佛没有了尽头,但李氏宗医那桃木牌匾,还有龙飞凤舞的小诗,依旧在原地。
但愿世间人无病,哪怕架上药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