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地鼠,探头探脑地进出在草丛中的洞口。
突然,它疑惑地将尖尖的头朝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然后,嗖地钻进洞中。
大地开始微微震颤,马蹄声如连击的战鼓越来越密,终于连成一片。
山野的尽头,闪现出一队人马,快速逼近。
当头之人,骑着一匹白色骏马。黑色的铠甲,在初阳的反衬之下,散射着凌冽杀气。奔上土坎,他将手中长朔轻轻一扬,整个马队便如臂使,停在身后。
这股四百余口的人马,数量不多,但气势斐然,令人望而生畏。
这,便是阿布契郎从高句丽腹地带出来的重影一部。
用温达的私人武库装备之后,队伍鸟枪换炮、焕然一新。
后面的果下马上,还驮着成捆的武器、铠甲,那都是武装之后剩余的,全都被阿布契郎照单全收、打包带走。
生逢乱世,要不得半点虚伪和客气。
扛起英雄旗,且将柔情蜜意藏心底。
白青一声啼鸣,飞身落下。
阿布打开纸条,原来是胡图鲁带领重影另一部,已于前日与阿爹大屋作本营人马汇合。
也有不好消息,“元军至近必战数不详”。
阿布将周孝安、王安石、阿库度琦、安土契克叫过来,将情况说明一二。
等大家一合计,便再次启程。
一阵雪沫和土尘飞过,队伍急速远去。
这处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草坡,复又恢复往日的平静。
距离营州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地方叫还土滩。
此时的还土滩,是真正的血肉磨坊。
喊杀声、惨嚎声、哭叫声,交加着刀剑相击的尖锐刺鸣、铁锤击中铠甲的闷响……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股浓烈的血腥味。地上的积雪,将血水吸得满满的,一滩一坨,稀烂、鲜艳、夺目、肮脏……
一万五千人对五千,规模和场面似乎并不是很大。
但在此时空的此世界,特别是在东北地广人稀的半蛮荒之地,这还真是异常罕见的战争。
部族之战,大不过千,这是由物资给养实力和部众人口基数决定的。
即使是建国已久的高句丽,除非是亡国之战如十多年前的隋高之战,那是需要举全国之力的倾国倾城之战。
隋军随便发来三十万大军,高句丽就需要把全国百多城的军队抽调一空,组成五十五万的大军应战。
那一战,虽然最后没真正打起来,可一下子耗费了老高家国库的一大半,如果不是隋军丢弃的大量物资装备让高成阳捡漏发了横财,高句丽的王权政府很可能就因为这场战争动员而破产倒闭。
试问动辄上几十万、上百万的大兵团作战,那首先得需要多少的人口基数?
也只有统一或半统一的中原王朝,才可能发起如此规模的战争。
对于有五万部众的粟末人来说,五千人的军队也可以说是举族之力。
此时,一万五千是高大元亲率的骑步兵,一万正在酣战,五千兵则将他护卫在战场外围的高处。
另五千正在奋勇冲杀的一方,则是大屋作亲率的粟末全族敢战能战之士。
这其中,还得加上阿布的重影一部的生力军。
这,是一场高句丽人主动发起的战争。
趁着隋军大营主帅李哲言被隋帝召回述职的空档,高大元悍然发动了蓄谋已久的灭族之战。
而一万五千人的兵额,是高大元精心计算过的可出军队人数。
当然,高句丽可动员的军事力量不止如此。
但是,基于消耗规模和后勤能力,可随时调动的机动力量,也就那么多了。
此外,高大元还有两个最直接理由。
一是这样的兵力,在分出五千王幢兵,再抽调距离粟末地盘最近的边境大城鸭卢和多发余的军队,不敢说能百分百可以灭掉粟末大屋作,但想要将其打得丢盔弃甲、俯首称臣,是完全够了!
第二,这样的兵力规模,不大不小。
即使引起隋朝大营的警惕,在好战分子主帅李哲言缺席的情况之下,留守的保守派主官基于长期的绥靖羁縻之策,也只会将此只当做一场较大规模的部族地盘之争罢了。
高大元,直扑阿布家的老巢——营州杨柳湖,这是想来个黑虎掏心的斩首行动。
可惜,才加入了灰影的粟末军,在情报上已不可同日而语。
此外,大屋作和全族上下,对这场战争也是准备日久。
所以,本来想以偷袭速胜的高大元,被堪堪挡在了狭长窄小的还土滩。
不能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歼灭战,太遗憾了!
高大元就只能等而下之,来个多回合消耗拉锯战。
梦想里,高大元和他老爹高成阳,总有一种迷之野望。
那,就是想组织几次像中原大隋那样,动辄带上几十、几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威震江河。
可是,高句丽的国力和地形就在那里,野望就只能是空想,没好辙啊!
一场恶战,就是在双方的算计中爆发了。
对高大元来说,被挡在狭窄的还土滩绝对是偶然,这样长而窄的战场非他所选所愿。
因为,这严重限制了他的兵力展开。
不过,虽然不爽,但这也不会让高大元心情变得更坏。
对大屋作来说,应对这场关系全族存亡的战争是必然。
虽然无法选择的对手,但可以主动选择的战场。
将高大元挡在还土滩,将被动应战变为主动对敌!
还土摊,是一处夹在两山之间的细长滩地。
当快马突入的高句丽前军骑兵大喇喇穿越此地时,一下子便被埋伏在沟岔之间的重影用垒石、大木打了个措手不及,乱作一团。
粟末人变坏了!
等马速一减,那些拿着巨斧、铁锤、狼牙棒等重型武器的粟末武士们,便直戳戳冲进马队,对着战马的大腿、脑袋,就是一顿狂砍。
刹时间,杀声震破天。
先,是一阵飞来的雪亮短斧和标枪。
或翻着斤斗,或划着银线,拉着破空的风声,冲向王幢铁骑。
兵马俱甲的王幢兵,不怕锋利的箭矢、砍刀,也不怕强大的骑兵对撞。
但最怕的,就是自带重力加速度的钝化武器。
全是内伤!
可怜那些冲在前头的骄傲健骑,只一个照面,就被如雨的飞斧和标枪,杀了个正着。
二十几个大好英雄和战马,轰然倒地,甚至连个叫声也来不及发出。
那些没倒地的,惊恐的看着自己胸口上、肚子上、手臂上、脑袋上、马头上、马脖子上、马肚子上,突兀出现的夺命利器,哭嚎和惨叫,脱口而出!
一阵人哭马叫的混乱之后,训练尚且有素的王幢军很快回撤,让出空间拉开距离,以便提高马速再战。
没有速度的骑兵,充其量就是重型步兵的活靶子。
第一个回合,高大元扔掉三十四口生命。
第二个回合,高大元这次派上步兵。场地太小了,骑兵吃亏啊!
要掏大屋作的老巢,先得用步兵夺路哦!
前面,是步兵阵,担任攻坚。
后面,是轻骑队,担负机动。
大元,这次的确是有备而来!
步兵们,个个都是全套盔甲;该配套的武器,也都装备了十足十。
什么大刀方盾、长枪剑戟、弓箭镖刺……
就是一个字,豪!
一点不夸张!
高句丽,盛产铜铁,所以长期以来最不缺的,就是装备原料。
需要弥补的,或许只有与中原地区在冶炼、制作、创新等技术上的代差!!!
而这个代差,也在迅速缩小,有历史考古为鉴!
高大元的步兵,是个千人队。
大屋作的步兵,是个八百人队,四百粟末老兵,三百重影。
多上没用,又不是在沟谷里浪人海!
但是,高大元在后续人数战力输出上占优。
大元军的前排,是刀牌手,后排是长枪手。
渠长,都由这些刀盾手和长枪手担任。
他们也是身披重甲的武力高手,负责面对面硬扛冲击和利器。
后面,统统是清一色高句丽引以为傲的弓箭手,俱得听从领前的渠长们招呼。
相比之下,大屋作的步兵们有些不成章法,有点磕碜。
看看,前面都是一个个又肥又壮、披挂散乱的大汉。
虽然吧,都算有甲,但那一个个兜鍪明显是零时凑得,有的连下巴和脖子都露在外边。
只是,他们粗手握着那黑乎乎的大方长刃的武器,好新奇!
(是啊,改良过的陌刀,终于上了战场,难怪高军们似乎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