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副将面露迟疑,解释道:“小公爷今晚将他们叫过去,进行了一场审问……”赵都安扬起眉毛,片刻后了解经过。竟是白日里,火器操演后,大受震撼的小公爷回城后,思来想去,于晚上将那群被驱逐的年轻武官邀请过来。名义上是小聚,实则分享了白日见闻。并刨根究底,审问这帮人究竟为何,对赵都安恶意巨大。所听闻的那些传言,源头又在何处。结果,刚审出点苗头,禁军就上门了。“哒哒哒。”这时,因队伍停下,跟在后头的一匹马绕过队伍,马蹄踩着青砖,发出清脆的响动。镇国公之子汤平手握缰绳,坐在马上,来到近前,神色复杂地看向赵都安:“赵佥事。”这一声,却没了白日的傲气与愤怒,多了懊恼与沮丧。往日里雄姿英发的“小公爷”,此刻人在马上,却好似失落的败犬。赵都安揶揄道:“小公爷怎么也跟着一起来了。”他扭头对马副将板起脸来:“你们捉拿嫌犯即可,何以将镇国公府上公子都请来?”副将正欲解释,却被汤平打断。他忽然翻身下马,摇头梗着脖子道:“与他无关,是我硬要跟来,总要看个结果才甘心。”略一停顿,颓然牵马的汤平声音沉闷,如一条败犬,自嘲说道:“我已审问清楚,他们与我说的许多,关于赵佥事的流言,都乃空穴来风,多有夸大,我身为营中武官,识人不明,理应受罚。我汤平不是玩不起的,你之前扒我官袍,我心中不服,今日一看,罚的却也不无道理,按营中军规,惑乱妖言,动摇军心,剥夺功名,应当应分。今晚既巧遇,便正好公开道一声抱歉。今日之后,我不会再因此事寻你麻烦。”一口气,板着脸说完这番话。汤平牵马折身,就要回到队伍中。显然,这一次的事,让这位顺风顺水了二十几年的小公爷深深长了教训。不过国公之子的脸面,还是让他连道歉都硬邦邦的。摔在地上,都要碎成八瓣。“且慢!”赵都安人在马上,忽然开口。全无当初意气风发的汤平脚步一顿,皱眉扭头:“赵佥事还有事?”赵都安好奇道:“本官想问,小公爷今后如何打算?”汤平愣了下,摇了摇头,道:“暂无打算,大不了过些日子,我离京投奔边军去。”赵都安说道:“如今神机营火器更迭,正当用人之际,本官手下缺人,伱若还肯为国效力,明日便自行去营中报道。”他又扫了眼禁军看押的那些武官,淡淡道:“这里头调查后,若洗脱嫌疑的,你认为还可堪一用的,也一并报给石猛,官复原职吧。”汤平愣在原地。然而赵都安却已策马,哒哒哒径直远去,消失在了京城的暗夜里。…………皇宫,养心殿。“陛下,您回来了。”等在寝宫外的莫愁恭敬地道:“薛枢密使已派人送来消息……”“去书房说。”返回寝宫的徐贞观淡淡说道。从踏入皇宫那一刻起,在寂照庵中引起的心绪,便被她抚平。御书房内。莫愁依次将王恒倒台的后续一系列处置命令,以及薛神策呈送的,关于相关叛徒皆被逮捕的消息汇报完毕。又道:“天师府神官还留了一些活口,丢在神机营中,如今已派人转押至诏狱,如何处置,恳请陛下定夺。”徐贞观靠坐龙椅,望着铺明黄绸缎的桌案上的灯罩,静静出神,随口道:“照常审问吧。”“是。”莫愁应了声,旋即小心翼翼道:“陛下,那此事后续的如何向朝臣公布?是否明日早朝要……”“推在匡扶社头上即可,”徐贞观略显疲惫地说,然后,她仿佛下了某个决心,说道:“同时,草拟一份公文,下发朝堂上下各衙门。就说……”她停顿了下,轻声道:“就说,朕知晓朝中有人暗通逆贼,尚未肃清,以明日为界限。明日之前,过往一切种种,私通逆党也好,投靠旁人也罢,朕一概不再做追究。明日之后,再私通者,便是与朕为敌,罪无可恕。”“传令枢密院,除了今日曝出的这些蛀虫外,无须再做牵连。”“传令诏衙,之前调查暗通逆党之臣,一应资料,予以烧毁。”莫昭容愣住了,整个人好似没听清一般,难以置信道:“陛下,您这是要大赦?”她旋即想到,王恒在宴会上那番话。猜测,乃是陛下受到触动,才予朝臣以大赦。她一时被这大气魄震了下,不禁道:“陛下,您这般做,只怕许多人未必领情,也未必肯信。”徐贞观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朕只求一个心安,若能令下一个王恒迷途知返,放掉一些人,又有何难?”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她心中回想着赵都安这句话,胸口那种种郁气,一吐而空。隐隐之间,好似心境都更澄澈一层。莫愁仰头,憧憬而仰慕地望着女帝,心神摇曳,轻声说道:“陛下有此气魄,乃万民之福。”徐贞观笑骂挥手:“去忙吧,朕也乏了。”莫愁嗯了声,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般,道:“陛下,还有一个事要给您说。”“哦?”“底下送来折子,淮安王的女儿,郡主徐君陵即将入京。说是为百年一遇的‘佛道斗法’而来,算上这帖子路上耽搁的时日,想必距其入京,也不远了。”徐贞观略惊讶:“君陵要来么……”莫愁担心道:“陛下,虽说每一次佛道斗法,都会吸引许多人入京观看,但值此新政颁发,朝堂初稳之际,淮安王派这位才名远播的郡主前来,只怕未必只是看热闹。”淮安王,徐安。乃是坊间并称的“八王”之一,其王府驻在淮水道,正是富庶的江南地界。虽实力远不如八王之首的“靖王”,却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淮安王有一子一女最为出名,分别是长子徐千,以及女儿徐君陵。两者中,还尤数这位郡主最富名气。淮水道富庶,读书风气浓重,这位淮安郡主极富才名,琴棋书画无不一精通,且颇受王爷宠爱。虽为女子,却隐隐是淮安王倚重的左膀右臂。甚至一定程度上,能代表其父。地位尊贵可见一斑。“无妨,”徐贞观略一思忖,笑了笑,轻声道:“我大虞京师,难道还怕被人看垮了么?君陵上次入京,已是数年前,如今物是人非,却不知她出落的如何了。”顿了顿,她望向窗外,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朕这位叔叔终归只肯派来一位郡主,不肯令长子入京。”莫愁也跟着望向窗外,心想:何止是淮安王,其他几位王爷,又岂敢轻易送继承人靠近京城呢?不过……佛道斗法临近,前来京师看这一场大热闹的,只怕也远不只郡主一人。沙沙沙……秋风起落,卷去夜色。……远在京城之外,某条官道上。两辆马车踏破秋风。轮毂卷起土路辙痕里,沾着污泥的两片泛黄秋叶,清脆的铃铛声,透出些许萧索。抖动的车帘被放下。徐君陵将视线,从道旁远处的一片萧萧落叶如雨的林子中收回。感受着相比淮水道,略显粗粝的冷风刮过她甜美娇嫩,吹弹可破的脸蛋。小手紧了紧脖领上的华贵织物,轻声道:“无尽秋木萧萧下……这往北的风,相比江南着实不同。”车内的丫鬟绿水笑道:“郡主又作诗了呢,可惜只有残句。”“诗词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若是庸俗低劣的诗句,便也可随口做得,但好的,偶有半句,已是不易。”徐君陵感慨道:“只这一句,或毕生也无从补全。”绿水嬉笑道:“郡主又给婢子讲课了,如家中讲书夫子一般。”裹着一身针织华美的衣裳的郡主模样不似淮安王,倒与淮安王妃年轻时有七分相似。模样甜美,尤其一张脸蛋如剥了壳的鸡蛋,水润光滑。乃是淮水道气候养出来的肌肤,好似能掐出水来。气质却端庄优雅,仪态大方。与丫鬟说笑间,也只是笑不露齿。佯嗔地捏起手中卷起的书卷欲打。就听车厢外驾车的素袍老人笑道:“小姐数年前来京,乃是踏春时节,夏日方返回,自然不识得这秋风,不过京城还好,若再往北,才真叫与南边迥然对立。”徐君陵对这位父亲请来,护卫她周全的吕姓老人丝毫不敢怠慢,认真道:“我自幼长在淮水,甚少走远门,不如吕师见识广博,有生之年若能走遍大江南北,才算不枉此生。”驾车的老人笑呵呵道:“郡主贵体,只该在湖畔养着,若去了苦寒之地,怕是要摧残了,老夫这等修行武人,倒才要天地磨砺。”徐君陵好奇道:“我在书中,曾见有记载,昔年太祖皇帝便已双足行走四方,以磨砺武道,开后世之先河,昔年佛道争锋,却还要被我徐氏皇族压的黯然失色。”感谢2024……1762的五百币,2020……3214的二百币打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