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劲攥了攥她的手,装作不知抬头展颜而笑问道:“娘,爹爹不去吗?”
李氏正走在这条她无比熟悉却又陌生的路上,听到问话,回头看着已经长到自己耳际的女儿,也扯了个笑容说道:“这次他不去,昨天说好的今天义诊,他不能第一天就不到。”
说着,想起昨晚丈夫的话语,“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何况他也不是有意如此,已经这么多年了,你总这样压在心底,苦了自己也难过了别人,真正的放下,不是不再见他们,而是见了,也再没有任何伤感……带着芷儿一起去吧,相信他们也等你很久了……”
“哦,那这个外公家还有谁啊,吓人吗?”
“鬼丫头,还有你外婆,不吓人,吃人。”
知道女儿在跟自己打趣,顺嘴跟着调笑道,心情却放松了不少,是啊,父亲已经故去那么多年了,而且当年他也没怪过这个兄弟,是自己一直固执罢了。“去了之后规规矩矩的,大姑娘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知道了。”再一次无奈的应着,“娘,你说外公做院长的时候就住在我们现在的院子里,那为什么这个外公会住书院啊?”言芷整理着以前娘亲跟自己零零总总说的话,反正路上闲来无事,便问道。
李氏想着原因,嘴边苦苦一笑,“他原本不住书院的,因为早年的一些事情,他把家里的家产包括房子都变卖了,后来便一直住在书院。他有两个儿子,只是不知这些年在哪儿了。”
虽说十多年没回来,但这个小镇的格局却没有多少变化,村里最高的那棵梧桐树还长在她熟悉的街角,下面两个老人在扒着玉米粒,三两个孩子蹲在树下扒土拍窝窝,歌谣也还是自己熟悉的:
扒土,拍窝,
拍拍结实燕来过,
捉过虫,接个果,
明年蒸锅大饽饽……
言芷听着却是十分的新鲜,她从在南州长大,娘亲对她要求的严,从来没玩过这些。
这时好奇的凑近几步看过去,只见那三个小孩围成一团蹲在树下,守着一小堆土在玩,先把自己面前扒过来一些,然后把一只小手放在土下面,另一只在上面拍着,拍几下之后再小心的把下面的手拿出来,土就变成了一个小窝的样子。
李氏从旁说道:“我小时候也偷偷玩过,不过你外婆嫌脏,总得偷着玩,玩完之后还得小心的把衣服弄干净了再回家,有时惹得你外婆生气了,还是你这个外公护着我,带我出去买糖葫芦、买面猴。他嫌他们家那俩儿子太闹腾,总想要个闺女,却一直没有,所以对我是十分的惯从……”
“哦,燕子窝是这样的吗?”
听了之后,李氏微微一愣,转而带着几分伤感的说道:“是啊,燕子春天会来到这里,衔泥、做窝,然后孵小燕子,等到秋天的时候,再带着儿女一起去南方,到了南方它们主要是捉虫补充自己的体力,来年再回来生儿育女,所以你没见过它们窝。以前我们家就有两窝,一个是照着葫芦做的,是窝草燕子,就是衔泥做窝的时候会掺上一些草,一窝是泥燕子,照着你外公的小茶壶做得,……”
李氏也忘了为什么自己竟然没有跟女儿说过这些事情,难道是因为干爹曾经不小心踩死了自己一只雏燕?
还是因为燕子的故事里有他?……
没走几步二人已到了书院的南门,言芷好奇的打量着这里,但又不敢让娘亲看出来,毕竟在娘亲的印象中,自己已经来过这里了。
她们现在站的地方是学院的南门,往里看是一条不算宽敞的青石道路,在两边高耸的水杉之间,一直通往书院后面,尽头的东侧便是晴明山。
其余的小路弯曲不知去了哪里,看起来蛮清幽的。茗泉书院建在山的西南,还有一小部分直接延伸到山的半腰,看来她上次来的时候走的是书院北面的一个小偏门。
此时学院已经开始上课,被划分成三个院落的学院,前面是供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以及部分女子求学的地方;中间是已经考中了童生的学子;最后面的院落是一排三间教室,给准备乡试的秀才读书授课所用,这也是他们茗泉学院里最大、地位最高的学子所在。
毕竟这里的人再参加考试,那就是省府的乡试,这要是能考中的话,那就是举人了。
虽说中了举人也不一定能当官,但这身份地位就不同了,不仅见了县太爷不用再下跪参拜,而且大雍律例明文规定:举人可免税赋。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家中有一个人中了举人,那么即便他不做官,也是一方名流人士,可与县太爷级别的人称兄道弟,可以不再缴纳国家税收。
当然,只是国家规定的以人头算的税收不用交了,如果做生意、或者买卖土地的话,该交还是要交的。
茗泉学院现在有秀才16名,加上要参加院试的部分比较优秀的童生,这一方小天地里现在共有32人,是由院长亲自挑选的最有经验的夫子,分成三个课室教学。
此时,最西边的一间课室外面,一个少年正在拿着一把扫帚在院子里扫地,院子里少有人走,只是一些落叶之类的,但少年扫地很认真,每一寸每一寸都留下了稀疏的扫帚丝,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寞……
郎朗的读书声中,这轻微的扫帚声不时在里面添杂,一种宁静与落寞一寸一寸在眼前的少年身上铺展开来,好像让人看到了曾经那不可言喻的旧时光。
在院中来回巡视的院长王正德,站在前面回廊的月洞门下抄着手看着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有些落寞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