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她可以拜托仆妇们杀,反正戒律里没说不能吃肉,但若犯戒可以承包,这个戒律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一个人派杀手杀人,这条人命就不算落在他手上了吗?
她纠结的点,不消细说,何不染业已了然。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慢条斯理道:“假如有一天,小针和方墨被抓,能救她们的只有你,可是你救了小针,方墨就必死无疑,如果选择救方墨,也就来不及救小针了,你选择救谁?”
何蛟一怔,怎么还扯电车难题上了?
“回答我。”
何不染没有转头,声音却凛冽了起来,令何蛟心头一震,不得不进入思考。
“我……”她憋了几秒,“选不出来。让谁死我都不好受。”
何不染:“那换成两个没那么亲近的人呢?”
这次何蛟答得干脆了些:“善与恶,选善的,老与少,选少的,近与远,选近的。若都差不多,选活下去几率更大的。”
何不染轻轻摇了摇头:“不对。你现在不止是你。你是寨主,是掌门,你有你的理想、目标,这些你竟都没有纳入考量吗?”
何蛟眉头一动。
“作为一个掌门,你早晚会遇到这个问题。”
何不染抛下狼尾草,起身面对了她。
“因为不想杀,从而巴望着两全其美的办法,好让自己不必面对道德困境,那不是善良,而是伪善。你要实现目标,就要有目睹袍泽尸体的觉悟,犹豫不决的领导者,浪费的是底下所有人的时间和性命。”
他都这么说了,何蛟还有什么不明白?戒律的空子,果然钻不得。
她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了。我会在尽量适应用新角度考虑问题。”
改变社会风气,不是大学里搞辩论赛,做小组作业,那是要付出代价的——道理她懂,也以为自己心中有准备,现在她才发觉自己的天真。
牺牲无可避免时,作为领头人,她要决定谁来牺牲。
见她拧着眉,神色怅然,何不染反倒缓和了语气:“说回戒律。我听说,过去律法所律,是人之道德底线。戒律则相反,追求的是至高德行。如此严苛,自然难守,对于入门没几年的人,犯戒是不能避免的。
“但重点并非在犯戒与否。所谓取法其上,得乎其中。守戒的目的,是要鞭策人朝戒律规定的方向努力。譬如伪善,虽不可取,却是通向善的必经之路。对性命怜惜,是善的轮廓。想把双方救下,是善的愿景,它和善的距离,乃是个人行善的能力。
“以今日之事为例,你做徒弟时,不必犯滥杀之戒,得以安心修行,只因我能提供给你饭食。而你缺乏积累,徒弟没有这样条件,所以才有了这番矛盾。但是随着日后你发家致富,你的徒弟们自然也不必再因此为难。同样道理,今日在兔子上,明日对人对事也一样。”
何蛟凝视着他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她曾看过《封神演义》,亦知截教阐教之争。
阐教类似于这个世界的仙门,神仙们笃信天命,把世界万物分为三六九等,只拣精英入门,遇到解决不了的大困难,就拿天命劫数当托词,明显的迂腐守旧。
截教类似于各类魔修,信奉有教无类,我命由我不由天,飞禽走兽亦可入教,初衷倒是不错,可也就是因为门槛太低,最后只剩江湖义气,一股子帮派械斗的格局。?
表面上看,一正一邪,实际上两厢霸王行径都不少,只因人一旦变强,就极难不欺凌弱小。
所以约束是必要的。
没有约束,便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有约束,不说跟百姓有什么鱼水情吧,起码能唤醒更多人的良知,携手把这破烂的世界稍加缝补。
“……我会尽快治好他们的夜盲。”
何蛟收回思绪,神情郑重了几分,“在此期间,倘若我实力不济,自会找障区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