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明犹豫了。

直觉上，她觉得何蛟不坏，但理智上，她不敢随便信他人。

哪怕这是一个女人。

她和绮云被关，关押她们的人里也有女人。

即便是她们的母亲，也不会允准她们不嫁人，只会央求父亲，把她们嫁得好一点。

所以“嫁人与否自己说了算”是她的追求，可真当何蛟允诺她时，她又觉得对方说得太轻巧了些。

何蛟看出了她的犹豫，只是笑笑：“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何反抗失败？这天下，女人也占一半，为何虫子都能团在一起抵御火烧水淹，群攻人类，女人却很难团结在一起，来争取哪怕一点点合理的自由？”

胧明被她问住了。

“很简单。因为虫子需要的资源，自然能给它们。它们固然弱小，固然觅食艰难，固然也有体型和分工的不同，但除去天灾人为的干涉，虫子世界里的关系更纯粹简单，有多大能力，就干多大的事，有多少胃口，就吃多少东西，付出收获基本能成正比。

“人却是不一样的。很多人的胃不大，胃口却足以包下整个宇宙。他吃饱了还不够，他要占尽所有的粮食，让他人不得不匍匐在他脚下，求那一口吃的。

“所以人的世界里，工种往往不以体型能力作为优先参考，而是更看重高低贵贱。”

“你也见过雪鹰了。献天门里，驯兽人不罕见，他们驯养灵兽以送信载人，甚至表演助兴，这些飞禽走兽厉害起来，也是能杀人的，但为什么很少听闻谁被它们杀死呢？

“因为饲养者手中有足够多的财富，有足够多的灵兽。利用这些，他们能给灵兽提供许多好处。可是灵兽呢？在这个野生灵植极为罕见的时代，它们供养自己吃的食物尚且不够，更别说帮助同类了。

“这种情况下，它们讨好饲主才有好处，和同类交好反而无用。

“当然，有时候它们也会闹事，想多争取多一点食物作为报酬，这很合理。可是对于饲主而言，每一只都要多一口，那就不得了的花销。

“所以饲主一定会拼尽全力去阻止，比如杀掉为首闹事者——为了口吃的丢命可不值当，这一下子就能把其他灵兽吓住。

“有时候也会利诱，比如稍稍增加其中几只灵兽的口粮，让它们不再闹事——这样虽然有付出，可比提高整体待遇而言，简直微不足道。得了好处的几只灵兽目的已经达到，也不会继续争下去。

“反抗的灵兽团队就此分崩离析，难得有几只宁死不屈，能力又出众的，饲主按不住，这时候他就会摇人。其他饲主因担心它闹事成功，害得自己利益也长期受损，于是宁愿花大量的力气和钱财帮衬它的饲主，将它连同其他灵兽的斗志，一并杀死。而且他们提供了帮助，日后饲主说不定还能回馈于他们。

“这就叫做‘请客、斩首、收下当狗’。经过这一系列的操作，灵兽又一次放弃了争取他们本该得到的饲料——这就是每天在你身边，一遍遍上演的事。”

胧明听着，神情逐渐认真，又从认真变为怔然，从怔然变作恍然：

“不错，我的兄弟、父亲、叔叔、伯伯、舅舅、祖父都是饲主，而我，我的母亲、小娘、舅妈、婶婶、祖母……我们和灵兽无异。”

她忽然靠近何蛟，杏眼发亮：“何姑娘，您是有见地的人，可已经找到反抗之法？”

“反抗之法不是找到的，而是为了践行理想的人走到一起，大家手挽着手，在荆棘丛里一步一步踏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