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朕以皇帝的名义许诺(1 / 2)

戚继光进京领赏得封迁安伯,杨博当殿反对,被张居正以事实讲到了论迹还是论心,这朝堂争执刚刚落下帷幕,这边关急报便入了奉天殿,张居正一记黑虎掏心砸在了晋党的心窝窝上,要请御史前往宣府大同,巡检边防长城鼎建。

这个时候,葛守礼的态度就显得格外重要了,皇帝问葛守礼该派遣何人。

葛守礼出列,俯首说道:“臣以为兵科给事中李乐为宜。”

李乐是隆庆五年进士,那年张居正是主考座主,这意思很明确,首辅要查,那就安排首辅的人前往。

李乐这个名字一出,张居正都愣了下,葛守礼这是终于想明白了吗?他一个山东人,天天跟山西人混在一起,他当晋党是自己人,晋党可从来没把他当成自己人。

葛守礼也不算是无药可救了。

朱翊钧不知道李乐何人,但是看张居正意外、王崇古愕然、杨博百感交集、群臣疑惑的模样,多少也明白,这个李乐,大概是张居正的人。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如此,此事交给元辅先生处置了,朕冲龄德薄,仰赖内外文武大臣辅弼。”

“臣领旨。”张居正俯首领命。

朱翊钧笑了笑,并未答话,站了起来,甩了甩袖子说道:“戚帅跟朕来。”

小皇帝一说完,冯保吊着嗓子大声的喊道:“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群臣再次见礼,大明的天终于变了。

戚继光在小黄门的带领下,来到了武功房,小皇帝换好了武弁服,带着陪练们,开始了每日习武的训练。

今日开奉天殿朝议,朱翊钧讲筵停了一天,他是皇帝,没人敢让他调休,但是习武之事,他一日没有停下。

“缇帅以《纪效新书》、《练兵实纪》训练,这是戚帅所著,训练是否得法,还请戚帅斧正。”朱翊钧开始了习武之事。

朱希孝一听这话,心里的火就又被勾了起来!明知道小皇帝在拱火,但他还是生气!

非常生气!

瞧不起谁呢!

戚继光看了半天,面色复杂的在朱希孝身边低声问道:“缇帅一向如此胆大?”

这可是皇帝!

大明锦衣卫北镇抚司缇帅居然敢如此下狠手操练小皇帝,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胆大妄为了!

“陛下自己要求的,月余时间,从未停下。”朱希孝面色复杂的说道,他训练的不狠,小皇帝还不乐意,变着法的拱火,一张嘴,就让人怒火中烧,这一来二去,朱希孝没有什么办法,皇命不可违。

“陛下有大毅力!”戚继光是大明数得上的兵家,他知道这习武一事,其实最重要的就是毅力,当然也要先天,有的人先天心脏有病,不能剧烈活动,自然跟习武无缘。

朱翊钧热身之后,开始站桩,没过多久,就开始了冲刺速度的往返跑,下盘稳定带来的好处十分明显,冲刺往返跑中重心的不断变化,因为下盘的稳定,让他的动作变得十分顺畅,甚至有些行云流水。

一个月的时间,高强度的训练,本来有些胖乎乎的小皇帝,终于瘦了五斤,这主要是皇帝并没有控制饮食,皇帝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减重,而是为了体能和成为一個军卒而训练。

戚继光膀大腰圆胳膊粗,将军肚比水桶还粗,打仗风餐露宿,有的时候三五天不能好好吃饭,脂肪就是战力,否则遇敌,连个刀都拿不起来,那是决计无法作战的。

朱翊钧终于训练完了体力,带刀舍人、勋卫和小黄门开始踢蹴鞠,只有规则,没有任何技巧的踢球,玩的就是一个身体对抗。

“陛下。”见小皇帝训练完了,戚继光和朱希孝赶忙见礼。

“戚帅。”朱翊钧搭着一块方巾,擦着脑门的汗,汗流如注,心跳如擂鼓,他咕咚咕咚的灌了一碗晾好的温热冰糖梨水。

朱翊钧看着一旁的朱希孝问道:“缇帅操练可曾用心?”

“陛下年纪尚幼,有些太过于辛苦了。”戚继光一开口就是人情世故,夸了小皇帝毅力非凡,这样的苦都能忍受;又夸了缇帅尽心竭力,显然非常用心,完美的回答了陛下的问题。

“谢过缇帅。”朱翊钧听闻对着朱希孝欠了欠身子,算是行了弟子礼。

张居正讲筵,朱翊钧也是这样行弟子礼,礼教森严之下,欠身已经是极大的尊重了,谁让朱翊钧除了十岁孩子之外,最重要的身份是皇帝呢。

“臣愧不敢当。”朱希孝赶忙回礼,每次陛下欠身,搞得朱希孝都有些受宠若惊,虽然已经一月有余,但是缇帅还是不习惯这么尊敬武人的皇帝。

戚继光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大明皇帝对武人的尊重!

这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些不该有的期许来,那就是大明日后能出一个重视戎事的皇帝来,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一丝的期许给磨灭了。

戚继光已经四十四岁了,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他经历了很多很多,已经对人生没有疑惑了,这一丝的期许不该有,那就不应该去奢求,他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的失望。

这些失望很多很多,当年在岑港之战,他曾经期许朝廷能多给他五百兵马,攻打岑港,却换来了朝廷罢免,戴罪立功;在台州,他击退了倭寇的贼人,却被给事中罗嘉宾弹劾养寇自重;在上坊巢,他多么希望能有援军,但是援军没有,唯有死战;在福建他一夜破六十营,一战东南安定,只因为福清率兵急攻,被弹劾擅自出击;在兴化、在平海、在仙游、在梅岭,失望的次数太多太多了,就变成了甘心。

戚继光不是没有气性,被一个百户当面羞辱,他之所以不追究,也不过是不想惹麻烦。

一个杀敌如麻的百胜武将,却变得如此圆滑世故,是戚继光本性如此,还是大明的悲哀?

戚继光并无太多奢求,无论是修长城、还是做什么,只要继续领兵打仗就足够了,难道和俞大猷一样被逼的闲住才肯甘心吗?

戚继光,真的早已经甘心了。

朱翊钧打量着戚继光,他擦掉了额头的汗,站直了身子,颇为郑重的说道:“戚继光,朕给你二十万兵马,给你十年的时间,你能训练一支灭掉俺答汗的军队吗?”

“金戈铁马,万里气吞如虎。”

“不需要回答,你看着朕。”

朱翊钧的语气极为温和,他不是要戚继光立军令状,更不是让戚继光承诺,而是在许诺,他许诺戚继光应该有的待遇,而皇帝要的是:一洗前辱!

胡虏戎马饮于郊圻,杀戮腥膻闻于城阙!

彼以兵胁而求,我以计穷而应!

款顺而纳城下之盟,岂不辱哉!

辱甚哉!

戚继光心中的火苗立刻被点燃,那一丝丝不该有的期许,变得越来越旺盛,越来越清晰!

他能啊,他完全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