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章小娴缓缓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大大地张开了双臂。

山风吹过，瞬间灌满了她那件宽大的衣袖，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株纤细脆弱的芦苇，似乎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将其连根拔起。

“那方先生要不要教教我，”她的声音伴随着风声飘散在空中，若有似无，“到底应该怎样才能在火里翩翩起舞而又不被灼伤羽毛呢？”

就在这时，天边最后的一缕霞光也渐渐消失无踪，夜幕彻底笼罩了大地。远处那块巨大的广告牌上，那位美丽动人的女明星依旧保持着迷人的微笑，并且已经开始重复第十三遍相同的动作了。

方大明见状，默默地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紧接着毫无征兆地一把攥住了章小娴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腕。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肌肤时，清晰地感觉到了她脉搏急促的跳动。那节奏快得如同一只被困在玻璃瓶中的蝴蝶，正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束缚。

“先告诉我，”方大明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章小娴手腕处突起的骨头，语气低沉地问道，“你今天的这身装扮，是不是照着去年米兰时装周的秀场图搭配的？”

她猛地浑身一颤，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一般。那涂满了暗红色甲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在渐渐昏暗下来的暮色之中，这暗红色竟宛如已经干涸的血迹般令人心悸。

方大明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上个月审片的时候，当时屏幕上所呈现出来的那场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至今仍历历在目——扭曲变形的护栏上，同样挂着这种类似于暗红色的痕迹，而那位曾经备受瞩目的新生代偶像，其苍白如纸的面容浸没在一片猩红的血泊之中，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那枚尚未送出去的闪耀钻戒。

“方先生果然是什么都知道啊。”章小娴刻意将自己原本清脆的嗓音放得轻柔绵软起来，那长长的睫毛犹如风中摇曳的花朵般不住颤动，看起来就如同一只即将步入死亡边缘的蝴蝶，惹人怜惜。

就在半个多月以前，她悄悄地蜷缩在剪辑室那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偷偷观看着时装周的录像带，却万万没有想到，如此细微的一个举动竟然都没能逃过他锐利的双眼，落入了他的眼中。

只见她突然间抬起脚尖，轻轻地靠近他的耳畔，吐气如兰地道：

“那么想必您应该也是知道的……我衬裙上面绣着的那朵山茶花，其实就是参照着您小说里面女主角所穿着的那件睡袍精心刺绣而成的呢。”

听到这句话，方大明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骤然一滞。时光倒流回整整二十年之前，当他提笔写下那部名为《夜莺不啼》的作品之时，确实曾经耗费了整整一页的篇幅去细致描绘一朵绢丝质地的山茶花究竟是怎样在如水的月光之下缓缓绽放开来的。

虽然两人之间仅仅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但他却恍惚间产生出一种错觉，似乎真真切切地触摸到了那些密密麻麻、精巧细腻的针脚，而每一针每一线当中，仿佛都密密匝匝地缝合着眼前这位少女那颗炽热滚烫且充满勃勃野心的心。

远处，一阵沉闷而震撼人心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那是一辆重型卡车正在缓缓碾过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这巨大的声响仿佛一只凶猛的巨兽，无情地震动着大地，就连周围的山石也难以承受其威力，纷纷簌簌作响，不断有细碎的石块顺着陡峭的悬崖滚落而下，瞬间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山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