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本就是她名义上的女儿,如今贾家遭了难,自己去女儿那边住也是常理中事。
更何况那院子还是迎春用自己的嫁妆买下的,说来同蒋家确实没什么干系。
倒也不算欠蒋家人情。
想到这。
邢夫人不禁又满意地看了眼凤姐。
心道她这儿媳妇真真是聪慧无比。
可尤氏等人却是有些难为情。
迎春到底已嫁去了蒋家,如今贾家这么多女眷乌泱泱地全跑去她那里住着,说出去实在不大好听。
凤姐自然看出了尤氏眼底的犹豫,忙笑着道:“嫂子莫要顾忌那么许多,咱们如今早已今时不同往日,能有地方歇脚已是难得了。”
说着,凤姐又接着道:“不过方才我也替嫂子想过了,若嫂子觉着去二妹妹那边不妥当,不如便请嫂子去尤三妹妹那边先住着如何?”
“如今尤老太太和尤三妹妹在京中住着的那座小院子,乃是我当日特意买来给她做待嫁之用,谁知后来竟是用不上了,不过尤三妹妹倒是喜欢得紧,故而一直都住着,想来嫂子定也知晓。”
顿了顿,凤姐又忍不住道:“旁的倒也没什么,只是尤三妹妹那边有个柳湘莲经常在外头守着,没得坏了尤三妹妹的名声,嫂子若是过去住,便帮着劝劝罢,让那柳湘莲莫要再痴缠尤三妹妹才好。”
尤氏一听,也立即想起了尤老娘和尤三姐来。
忙笑着道:“既是如此,我便带着蓉儿媳妇去找我母亲和三妹同住罢,否则咱们这么多人,二妹妹那边怕是住不下。”
迎春听了,便微微笑道:“如此也好,嫂子他日若还想过来住也使得的。”
尤氏忙又拉着迎春的手含泪道了谢。
见状。
凤姐便笑着道:“既如此,我便同母亲、宝妹妹、珠大嫂子和薛大嫂子去二妹妹那边先住着。”
说着,她又对蒋兆行了一礼,“到底还得麻烦蒋大人替我们家打听着消息。”
蒋兆忙回了一礼,低头道:“这是自然,二奶奶客气了。”
说话间。
天不知不觉便亮了起来。
凤姐和宝钗等人便上了马车等待城门开启。
蒋兆将尤氏婆媳俩送到尤三姐那边后,便回来驾着马车直接出城去了。
......
翌日下午。
趁着人不注意,凤姐便被一乘小轿悄悄抬进了县主府里。
黛玉一见到她便哭成个泪人。
尤其是如今的凤姐只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头上一丝妆饰也无,看得黛玉越发心疼。
她哽咽着问道:“凤姐姐为何不来县主府住着?”
“好妹妹,如今圣上正在彻查贾家之事,妹妹若还处处接济我们,岂不叫圣上看着不自在?”
“妹妹身上如今不仅担着林家的世代荣光,还担着北静王府的满门荣耀,实在冒不得险。”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何况到底二妹妹才是我们大房出来的姑娘,我同大太太投奔她去才是应当,如此才能叫人挑不出错来。”
黛玉听了,只是垂泪不语。
凤姐又忙宽慰道:“妹妹已是帮了家里许多,莫要再自责才好,何况若非有北静王爷在圣上跟前处处替二爷说话,二爷此次又岂能全身而退。”
“这些自然都是北静王爷看着妹妹的面子才会如此,我同二爷心里都是明白的。”
顿了顿,凤姐又低声道:“不知那妙玉可回西门外牟尼庵去了?”
闻言,黛玉便忙回道:“姐姐放心,今儿一早便已照着姐姐的吩咐,将她们全送出城去了。”
顿了顿,黛玉又不解地问道:“不过我仍是不大明白,其实在县主府里给妙玉辟个院子修行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此也安全些,为何姐姐定要我把妙玉送走?”
见屋内没有旁人,凤姐便低声回道:“妹妹有所不知,这妙玉并非普通的姑子,她原也是官家小姐,因打小体弱多病才不得不出家,可她父母到底不忍心自己唯一的女儿就这么彻底入了佛门,故而他们原是打算待妙玉及笄后,便给妙玉寻个好人家,仍叫她还俗嫁人的。”
黛玉听了,不免也怔了一瞬。
她自是知晓妙玉出身不俗,可没想到妙玉父母竟是有意让她还俗嫁人的。
见黛玉神色颇为意外。
凤姐便又接着缓缓道:“不过可惜,妙玉家中后来也因罪被抄家了,因她早已入了佛门,故而才能逃过一劫。”
“她父亲当年收到风声后,便忙将家中不少珍稀古玩全藏到了妙玉修行的玄墓蟠香寺内。”
听到这。
黛玉立即便想到当日去栊翠庵喝茶时,妙玉拿出的那些名贵茶具。
真真是找遍荣国府也未必能找出那般罕见的器物来。
凤姐抿了口茶后,又接着道:“因妙玉的父亲同我家伯父颇有交情,故而便提前给我伯父写了封信,乞求我伯父能帮忙庇护妙玉,因此妙玉便在她师傅的陪同下,带着一个丫鬟和两个老嬷嬷来京都了。”
“不过那会子我伯父正忙着升迁,又在朝中四面受敌,故而也不敢在明面上照拂妙玉,只能将她暂时安置在西门外牟尼庵里修行。”
说到这,凤姐便看着黛玉道:“后来咱们贾家因要盖省亲大别墅,我伯父便忙同二太太言明此事,将妙玉托给了二太太照看,因此二太太便忙寻了个由头,在大观园内辟出个栊翠庵给妙玉修行,将人接到家里庇护起来。”
黛玉听了,不免又是暗暗吃惊。
见状,凤姐便忙正色道:“故而我才对妹妹说,这妙玉断不能留在县主府里修行,如今贾家和王家都已败了,咱们也实在无力再庇护妙玉。”
“我是想着,若今后能寻个机会帮妙玉还俗嫁人便是最好,她到底也不是真心要当姑子,强留在佛门里倒也是难为她了。”
说到这,凤姐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只是妙玉的家世复杂,我到底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扯出别的祸事来,又连累了你们这些无辜之人。”
闻言,黛玉忙动容地道:“姐姐已为我想得够多了,也该替自己多想想才是。”
说到这,黛玉又看了眼有些憔悴的凤姐,含泪道:“姐姐今后有何打算,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还请姐姐莫要与我外道才是。”
凤姐忙亲切地拉过黛玉的手,笑着道:“妹妹放心罢,我一向都拿妹妹当亲妹妹看的,岂会同你见外?”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如今两个孩子和二爷都没事,我便已是心满意足了,旁的打算倒真真没有,我只盼着能陪巧姐儿和茂哥儿好好长大也就是了。”
黛玉听了,只当凤姐是被抄家之祸吓得失了斗志,顿时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见状,凤姐便忍不住打趣道:“妹妹莫要再哭了,你这身子若是又给哭坏了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还要让咱们北静王爷为妹妹再炮制一粒绮梦丸去?”
“旁的也就罢了,就怕妹妹心疼呢!”
黛玉一听这话,早已羞得低下头去,连耳带腮都红了起来。
娇声嗔道:“好个凤姐姐,人家正经担心你,你反倒编排起我来了......”
见状。
凤姐便也不再逗她,忙拉过黛玉的手,蹙眉问道:“既然妙玉已回庵里修行,那咱们四妹妹如今又是怎么个光景?”
黛玉叹息着回道:“我瞧着四妹妹的佛心竟是比妙玉还诚,如今她独自在屋里住着,也不许人伺候,除诵经礼佛外,其余的便一概不管。”
顿了顿了,黛玉又接着道:“抄家那日,梁嬷嬷慌慌张张地便跑去回禀四妹妹,谁知四妹妹听了后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仍旧只是闭眼念她的经,把梁嬷嬷都给惊着了,她老人家后来同我絮叨了许久,说是从没见过这样冷心肠的小姑娘。”
凤姐听了,也忍不住苦笑道:“所以我从前便同珍大嫂子那边说了,既然四妹妹舍得下这些尘缘,想来便是与佛门有缘,不如成全了她才好。”
黛玉听了,心中不免深以为然。
可随即她又低低叹了口气,“只是外面到底不太平,四妹妹即便有度牒,怕是也难周全,若四妹妹愿意留在县主府里,我再单独辟个小院子给她修行,岂不更妥当些。”
说着,黛玉又缓缓道:“横竖圣上已饶恕了贾家女眷,想来四妹妹便是留在县主府内修行,也不会有人怪罪的。”
凤姐无奈摇头道:“这便是叫人难办的地方,四妹妹一心想绞了头发随那慈元师太四处游历去,咱们苦劝也是留不住她的。”
顿了顿,凤姐又叹息道:“罢了,既然四妹妹主意已定,咱们也实在无须再勉强她。”
“横竖那慈元师太过几日便要来京做法事,届时便让四妹妹好生拜了慈元师太为师,请师太亲自为四妹妹剃发出家罢,如此也算是圆了四妹妹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