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胤礽如愿借用自己上辈子的名字“任嘉石”,挂了个理藩院低层官吏的职位,安插进了和谈使团里。对外,他只是个会些外语的名不见经传的六品随官。除少数使团高层外,无人知晓真相。
即便如此,碍于他的特殊身份,此前诸多布置也得重新安排。最直接的便是安防随行人员直接翻倍,各项规格也拔高了不只一个台阶。
除本就定好的陆军与骑兵外,康熙还额外从神机营调遣了一千五百人作为胤礽私底下的亲卫,全部装备精良,作战骁勇。又让人八百里加急,传旨边军,另他们随时策应。若和谈一旦发生变故,直接大军压境。
至于主使人员,康熙仍以索额图为首,佟国纲为辅。
胤礽提议:“不如把明珠也加上去吧。”
康熙很是无语,怎么就对明珠念念不忘了呢?
当年是谁弹劾他,想把他拉下马?虽然明面上的证据表示明珠或许并没有参与这场弹劾,但鉴于他跟余国柱的密切接触,以及他暗中支持胤禔的态度,康熙觉得他一点都不冤枉。这样的人,安排进使团里,这得是心有多大啊。
“汗阿玛,叔公与舅公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我并非质疑他们,也并非故意抬举明珠。只是想着此番和谈,兹事体大,能稳妥一分算一分。叔公与舅公虽好,但二人皆无与外洋来往经验。
“唯有明珠,出海两年,与西洋诸国建立邦谊。虽最初也曾碰过不少钉子,走了许多弯路,好在他懂得总结经验,提升自我,在随后的航行交往中,为我大清取得了丰厚的利益。
“后来朝廷研发火器,与诸国来往更为紧密,也是明珠从中斡旋,这番本事也便历练得越发炉火纯青。儿臣觉得,若明珠在使团内,我们恐能多一分胜算。”
康熙沉思片刻,看向胤礽:“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胤礽眨眨眼,“明珠不敢害我。再说他又不蠢,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情形之下该办什么样的事。”
康熙一嗤,谋害太子,料想给明珠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可需要担心的只是这些吗?
“倘若和谈成功,你真能让古兰同意以第一方案签署条约,便是名留青史,传世千代之壮举。此等不世出的功劳,主使团队当居首功,主使诸人,都会论功行赏。你就不担心明珠凭此东山再起?”
胤礽轻笑:“汗阿玛,和谈事大,疆土为重。我不能因为个人私心就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再说,明珠确实有才。别说和谈,便是其余事情上,若用得着他,在我看来也大可用之。只要他心向大清,不会做损害大清利益的事,其他都好说。”
康熙心头触动。
胤礽心里装着江山社稷,装着天下民生。他求的只是对江山社稷有利。若能让百姓安乐,吏治清明,海晏河清,于他而言,谁任太子又有何区别?
他看的是整个大清,而非自身。
再观胤禔,便是这一年里,胤禔变了许多,改了许多,康熙也不得不承认,长子与太子相差甚远。
“再说了……”胤礽扬起下巴,“汗阿玛不是一直想让我入朝理政,学习国事吗?我若连一个明珠都得担心这担心那,驾驭不了,收服不下,如何配做大清的太子?又如何担得起一国储君的重任?”
康熙震住,忽然大笑,拍案道:“说得好!”
康熙喜悦万分,胤礽不但气度非凡,胸襟宽广,更有此等自信与魄力,试问,当今天下,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做这个储君?
他的太子,无人能及!
一封旨意自御书房发出,由传旨太监送往纳兰府邸。
惠妃怔在当场,胤禔久久不能回神。
明珠看着眼前的太监,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他在被罢黜一年后,再度被启用了?启用后担当的差事竟然是与古兰和谈这样的大事件?尤其启用他还是太子的主意?那个他当年为了大阿哥想要拉下马的太子?
明珠懵,很懵,非常懵。
启程前,胤祉与胤禛前来送行。
小柱子与夏草忙活着收拾东西,吃的用的穿的,各装了几大箱子。胤礽将二人领去书房,亲手泡茶。
胤祉欲言又止,几度犹豫,最终开口:“二哥,汗阿玛怎会突然让你去畅春园?”
“不是说了吗?孤苦夏,这天儿越来越热了,畅春园凉快些。”
这理由显然糊弄不住胤祉:“二哥又不是今年才开始苦夏,往年怎没这一出?”
“钦天监说,今岁夏日比以往要热一些。”
胤祉:……骗鬼呢。
胤祉一叹:“二哥,你是不是惹汗阿玛生气了?前阵子汗阿玛让人满宫里头寻你,可是因此吗?为何?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胤礽顿住,呦,这是又闹误会了?前阵子动静太大,转头就传出他要去畅春园读书,这是以为他惹得康熙不悦,被“发配”去畅春园?
不过因为去年“误会”造成的后果太让人震惊,现在就算有人这么想,也不敢说,更不敢有丁点动作。鬼知道皇上跟太子这对父子在搞什么!
瞧见胤祉面露担忧,胤礽轻笑:“别瞎想,孤好着呢。此番去畅春园是孤自己求的。孤去那边有些事要办,在京里不方便。”
也就是说,什么苦夏避暑只是个由头。若是如此,胤祉反倒放心了。
有事要办?
胤禛微愣,去畅春园办什么事?尤其胤礽所说是在京里不方便,可畅春园也在京师啊。
胤禛神色闪了闪,忽而想到某点,言道:“二哥,前两日……”
只开了个头,没有往下说,但胤礽却听懂了。前两日,去往尼斯克与古兰和谈的使团刚刚启程。
胤礽莞尔,回视胤禛,轻轻点头:“是!”
胤禛浑身一震:“二哥,此去千万小心。”
胤祉满脸问号:“千万小心?去个畅春园而已,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胤禛沉默不语。胤礽摇头:“没有。四弟不过关心一句。我此去恐要数月才归,倒是有件事要请你们帮忙。”
胤祉胤禛皆正色起来:“二哥请说。”
“景山学院一切已步入正轨,有庄亲王总揽,陵光看着,孤不担心,孤顾虑的是塔吉古丽,她那头若有什么需要,你们能帮便帮把手。”
胤祉愣住,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在他看来,塔吉古丽可是太子的女人。就算他们是兄弟,感情好,可让他们去接触塔吉古丽,也不大好吧?
胤禛却已经应了下来:“二哥,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多关注医馆。”
胤祉:……老四,你懂不懂得点忌讳!
胤礽点头,笑着说:“你办事,孤放心。”
胤祉:???合着自个儿办事就不放心吗?
次日,胤礽携毓庆宫一众近身奴才出宫,至得宫外,于野郊分成两组,一组由方姑姑总领,带着夏草等人前往畅春园;另一组胤礽独留了小柱子,快马疾行,在一日后与使团会和。
当夜,索额图、明珠与佟国纲齐来拜见。
胤礽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十分疲惫,强撑着同三人说了几句话,吩咐道:“此行一路上,不必叫我太子,唤任大人吧。明日挪辆普通马车跟在你们身后就好。”
见索额图想劝,胤礽抬手抢先打断:“叔公,此行我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们若是处处为我着想,随行这么多人,总有聪明的,很快会看出端倪。我现今用的是六品官吏身份,于使团中排位最末。按照规矩,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不能太过刻意。”
三人只好应下。
胤礽目光在索额图与明珠身上逡巡了一圈,挥了挥手:“回去吧,夜深了,都歇着吧。”
出了屋,索额图瞄了明珠一眼,淡淡道:“我先回房了。”
明珠:“我也回房了。”
二人一东一西离去,佟国纲看了看左,又看了看右,无奈耸肩,回头看着胤礽的房门哀叹。也不知道这位太子如何想的,怎么就非得把这俩斗了大半辈子的冤家凑一块呢。
得嘞!反正跟他没关系,他操什么心呢。
佟国纲甩了甩衣袖,背着手,转身回房。
京师与尼斯克相距千里,山迢水远,胤礽此行必定不会顺利。越是往北,路越难走。尤其在半道上,还遇上接连几日的大雨。
狂风呼啸,雨势如倾。车轮子早已卡进了泥泞地,携带的东西也大多被雨水打湿。马儿更是遭遇风雨刺激,不受控制地扬蹄嘶鸣。随行将士一边要护着物件,一边要安抚马匹,着实为难。
这样的大雨,便是穿着蓑衣斗笠,浑身也湿了个透彻。
小柱子寻了把伞跑到胤礽跟前,本想替他遮挡,怎知大风之下根本撑不住。
小柱子只能劝道:“大人,这边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雨势太大,马儿不听话。前头又是条河,似乎涨水了。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呢,不如您先回车上吧。”
胤礽摇头,正巧前头马儿一声长啸,两个士兵被撞飞,胤礽连忙上前扶住,翻身上马,奋力拉住缰绳,好容易制服马匹,避免其横冲乱撞,造成更大的混乱。
等马儿稍微平静下来,胤礽又忙着指挥众人有序行事,哪些负责保护物件,哪些负责安抚牲畜,哪些机动策应。
忙碌半晌,小柱子匆匆来报:“大人,索大人他们回来了。”
胤礽转头,可不正是索额图明珠与佟国纲吗?
索额图瞧见他鞋子衣摆上的泥泞愣了半晌,又见他手掌的血痕,吓了一跳:“这是……”
胤礽仿佛才发现手上的伤,笑着摆手:“无妨,应该是刚才被套马的缰绳勒的,不要紧。”
索额图蹙眉:“那也该先处理一番。”
胤礽从怀里扯出手帕绕了一圈,将伤口裹住:“好了,说正事吧。怎么样?”
索额图无奈,只能回答:“找到一个当地人,他说过了这条河再走几里,往上路况会好些,能够安营扎寨。前头还有个石头庙,虽然早已废弃,但做个临时遮雨的去处还算使得。”
胤礽望向前方河流:“我看过舆图,此地并没有标注有条河。”
索额图接道:“河只是当地人的说法,名字叫河,其实只是个小溪流,也就是如今接连暴雨,水面高涨才会造成现在的情况。”
胤礽沉思:“既然是小溪流,应该不会太深。”
佟国纲点头:“我与纳兰大人找人试过了,水位差不多到腰间,勉强能淌过去。”
胤礽沉思:“三位大人怎么看?”
明珠蹙眉:“离和谈之日越来越近了,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若耽搁太久,恐会延误日期。”
佟国纲同样神色严肃:“这一路走得并不顺畅,近几日又遇暴雨天气,将士们已有些沮丧情绪,只怕越耽搁,这种情绪会越严重,对我们不利。”
索额图看着胤礽,顾虑更多:“河流水位虽不高,但上游一直有水冲下来,若我们只有人,强硬走过去还行。但我们还有牲畜以及诸多物件。牲畜不受控,后头更备有辎重车辆。”
明珠添了一句:“此地不宜扎营。”
这边扎不了营,留在这里显然不合适。但要过河也十分艰难,可谓进退维谷。
胤礽问道:“所以,三位大人的意思是……”
三人互视一眼,异口同声:“过河!”
胤礽失笑:“那就过河!”
胤礽想了想又道:“先让他们把陷进泥里的车辆推出来。将随行人员分成三波。一波负责载人马车,八人一组;一波负责牲畜,马匹是关键,这种情形,不能骑了,两人一组,牵着马过去,好生安抚,动作轻柔些;另一波负责行李与辎重。”
“是!”
三人领命,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胤礽也没闲着,干脆跑去推车。等车辆都出了泥坑,索额图赶来:“任大人,上车吧,准备过河了。”
胤礽蹙眉:“要推空车过河已经不易,车上怎能再坐人?”
“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