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御驾启銮。除已逝“大贝勒”以及早夭的六阿哥外,其余排行十以上的皇子全部随驾左右。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京,并没有一开始就往南。而是在河南山东陕西境内都逛了一圈。胤礽与张伯行沿着河道视察,靳辅随后赶来,加入其中。
在上辈子历史上,靳辅将自己一生十数年的光阴倾注于河道,但他这条路走得其实并不顺利。
康熙二十七年,靳辅遭遇弹劾,说其治理河道数年,费银数百万两,没有终止之期,又罗列诸如夺取民田,越境贩卖等罪行,因此被革职。虽然后来起复,可彼时他身体已经抱恙,强撑着工作没多久,病死在任上。
这一世,有胤礽在,他时不时跟康熙灌输治理河道不易,非一时之功的思想,又一再嘱咐严查河道拨款,必须保证每一笔款项都用在了该用的地方。为此,还顺带抓出了两批贪污要员,全部砍头。
所以这件事没有发生。靳辅在河道总督的位子上坐得稳稳的。
看着眼前精神奕奕的靳辅,胤礽有些唏嘘。他先请太医为其诊了脉,又送了张养生的方子,看着太医言道靳大人身体康健的答案后,嘴角微微多了两分笑意。
若按照原本轨迹,靳辅只有一年可活。胤礽觉得这样的人才,还是多活几年得好。
靳辅捧着手中的养生方子,神色复杂。因太子对河道治理十分看重,与水利上也颇有兴趣和天赋,这几年,他与太子一直有通信往来,时不时能收到太子的养生方子。坦白说,这回收到的已经是第十六张了。
尤其,太子每每在信中咨询过他河道情况后,末尾都会问一句他的身体状况,甚至曾命当地医署定期给他看诊。
靳辅心情有些微妙,为什么每次跟太子交谈,他都有种自己快要死了的错觉?
但胤礽的善意,靳辅还是能感受出来的。带着这份激动,靳辅在此后同胤礽的交谈讲解中更为用心了。
几人一路勘察一路讨论,康熙偶尔与他们一道,也会插几句嘴,但他在水利上的知识储备有限,还没胤礽强,等谈到深层面的东西,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后来干脆甩手,在胤礽巡视河道之时,他或巡视当地民情,或呆在房中处理京师送过来的奏折,都有事儿可做。
康熙有政务要处理,胤礽带着胤祉胤禛在河道忙碌,下头几个阿哥一下子失了管束,瞬间玩疯了。也怪不得他们。一群半大小子,往日里连出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去到别地。好容易人生中有这么个机会,还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下回,哪能不玩够本?
不论所到之地是贫瘠还是繁荣,在他们眼里都稀奇,都有许多新鲜之处。众人吃本地特产,看街头杂耍,听说书故事,最重要的一项是扫货,尤其以九阿哥胤禟最甚,停驻一处横扫一处。在御驾还没南下之前,就已经搜罗了一堆的东西,耗光了手中的银钱。
胤禟看着空空的荷包唉声叹气,眼珠骨碌碌乱转了一圈后,盯上胤祺“五哥,你还有银子吗?”
胤祺点头“有。”
胤禟眼前一亮“那你借我点!”
胤祺拒绝“不行。”
“我不要多的,你稍微给点就行。”
胤祺坚决摇头。
胤禟横眉“还是不是兄弟了!咱们可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就是因为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才不能给你。临走前,额娘特别嘱咐我,不要借银子给你。我答应额娘了。”
胤禟……额娘啊额娘,你可真是我亲额娘!
胤禟开始狗腿地献殷勤“五哥,你别这么死心眼,咱们瞒着额娘就是了。你不说我不说,额娘怎么知道你借给了我。你说好不好?”
“不好。”
眼见胤祺油盐不进,胤禟转头出门找上了胤禩与胤礻我。当然主要是找胤礻我。因为胤禟心里清楚,八哥手头紧。良嫔出身辛者库,家世低微,没有娘家帮衬,这些年宠爱日渐,能补贴的银两有限。
这种情况,他怎么好意思向八哥开口?但是十弟不一样,钮钴禄氏是大族,十弟额娘还是贵妃,执掌宫权,他肯定不差钱。
哪知胤礻我无奈表态“我带的银子已经用光了。”
胤禟懵逼“这么快就用光了?”
“额娘说我年岁小,不让我带大笔银钱,怕我肆意妄为。前日我们出门逛银楼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芍药花的簪子,用的镶金点翠手法,十分好看。额娘最喜欢芍药,我就买了,身上的余钱全用在了这上头。九哥,抱歉。”
胤禟叹气,很是失望。反倒是胤禩递过来一个荷包“我这些天没怎么用,全在这了,你不嫌少的话就拿去吧。”
胤禟有些犹豫,胤礻我是大户,拿了他的不心虚,可拿胤禩的,胤禟伸不出手。
胤禩微笑着道“你我之间还客气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是不还。”
胤禟一听,干脆接过来“八哥放心,等我挣了银子,一定双倍还你。就算没挣,回京也还你。不过我这么厉害,是不可能挣不到的。”
胤禩无语。
胤禟却又起了别的鬼心思“你们说,如果我去找二哥借银子,可行吗?”
胤禩胤礻我皆是懵逼。
胤禟摸着下巴思索“三哥也成,四哥的话……嗯,算了吧。我还是不去见他那张臭脸了。二哥三哥都好说,我要是冲四哥开口,四哥保管先把我训一顿。哎,四哥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怎么养成这么个性子,又凶又拧巴。”
胤礻我大翻白眼“你少说两句吧,哪有你这样埋汰四哥的。他不就坑了你一回吗,至于让你记到现在?谁让你去惹百福了,满宫里头谁不知道,四哥把狗当儿子养。你都欺负到他儿子头上了,他能不跟你急?”
胤禟眨眨眼“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才是埋汰四哥呢。四哥儿子要是狗,那四哥是什么?”
胤礻我顿住,反应过来,瞪了胤禟一眼。眼见两个人又要掐起来,胤禩赶紧出来当和事老打圆场转移话题“咱们跟着汗阿玛走,一切都有奴才操心,吃穿不愁,你也疯玩这么些天了,之后就当歇歇,别再大手大脚,这些银子够使了,还去问二哥三哥借银子做什么。”
胤禟眉眼上挑“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本钱多,我才能进更多的货,等回京赚得就多啊。”
胤禩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胤禟“你别告诉你,你这些日子买的东西都是你所说的货!”
“当然是货,要不然我买那么多作甚!等回京转手卖出去就能大赚一笔。早听说南北通货赚钱,咱们还是跟的汗阿玛,不用花钱找人运回去,又省一笔费用。多划算。”胤禟勾唇,朝胤禩抛媚眼,“八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就当你借我的银子是入股,等挣了钱给你分红?”
胤禩一言难尽,好半天憋出一句“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宜妃娘娘不让五哥借银子给你了。”
胤礻我哈哈大笑“果然还是宜妃娘娘了解你的尿性。”
胤禟白了他一眼,哼,还是好兄弟了,不帮他就算了,还笑话他。
不过他心里也对去跟二哥三哥借银子的事有些忐忑,虽然两个哥哥还算好说话,但这事不太好办,容易闹到汗阿玛跟前去。汗阿玛若是知道,他免不了要挨训。
哎,罢了,少赚点就少赚点吧。总比被汗阿玛全部没收了要强。
这么想着,胤禟放弃借银,又道“咱们明天还接着逛吗?”
胤禩摇头“你们去吧,我想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我往后要做什么。”
胤礻我一脸疑惑“我们都是皇子,往后就算不做王爷,最低也是个贝勒,这还要想吗?”
胤禩怔住,对胤礻我的单纯有些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三哥管着景山学院,四哥入了特别调查部。听闻这两日二哥给七哥也安排了活计。我就想着,我们往后能办什么差事。”
胤礻我恍然大悟,半点不着急“我们还小呢,现在想这些太早了吧?而且无所谓啊,汗阿玛总会安排的。”
胤禩神色暗了两分“四哥办差的时候十二岁,我如今十岁,也不过相差两岁。我知道四哥是因为有太子二哥相助,我不敢同他比,可我……我也想早点办差。若我有了差事,表现得好,额娘的日子会轻松些,惠额娘那边,我也能多照看两分。”
良嫔娘娘这个嫔位是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她虽然是嫔,可在宫中主位娘娘里面,地位是最低的。就连新晋的密嫔刘氏都比不过。刘氏虽然出身不高,但刘太医受重用,是太子心腹。良嫔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再说惠妃,哦,如今只能称纳兰庶妃了。胤禩往日叫惠额娘习惯了,此刻也发现自己逾矩,左右看了看,没有外人,松了口气。
“我早年抱养在纳兰额娘膝下,纳兰额娘待我不错。即便后来额娘封了嫔,还是因那种情况封的嫔,纳兰额娘也没怨怪我们,我走的时候,还让我放宽心,往后好好孝顺额娘。便是她自己日子都艰难的时候,还给我送过几回东西。
“额娘也说,就算当初她是跟纳兰额娘做的交易,托庇于纳兰额娘。可纳兰额娘对她从未刁难,多有维护;对我便是有几分谋算,却也是用了真心的。额娘一直念着这份情,只是额娘能力有限,帮不了纳兰额娘太多。大哥又……”
提到胤禔,胤禩瞬间闭了嘴。对这个大哥,他突然生出几分怨气。
他出生时,胤禔已经住进了东五所,不常在钟粹宫,但早晚请安来的勤快,两兄弟关系很是亲密过一阵子。后来胤禔课业忙起来,转眼又到了入朝的年纪,事儿就更多了。两人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少,但偶尔见面,还是融洽的。
直到二十七年,胤禔被斥,康熙一封旨意下来,惠妃遭受冷遇,良嫔晋位,他还于良嫔膝下。至此,胤禔对他的态度就变了。惠妃虽然心里不好受,却明白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但胤禔不这么想,他认为这是一种背叛。兄弟俩就此越走越远。
但彼时胤禩只是有些失落,并未多想,也未强求。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胤禔会干出这种事。惠额娘是如何叮嘱的,他一个字听不进去,反而去相信燕燕。
他难道不知道,他根本不会成功吗?他难道没有想过,他所做的事会牵连生母吗?但凡他为惠额娘考虑一分,也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可收拾。
胤禟胤礻我也明白他的难处,二人互视一眼,胤礻我有些不知所措“要不我回头跟我额娘说一声?”
胤禩一愣,胤礻我的额娘是贵妃,掌管六宫,如果她出面,惠额娘的日子自然会好过些,但汗阿玛现今厌恶惠额娘得紧,这时候谁帮惠额娘就是让汗阿玛不高兴,钮钴禄贵妃如何会做?更何况,她怕是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胤禩并不戳破,笑道“不用了。就算贵妃娘娘愿意帮忙,帮得了一次两次,还能帮得了三次四次?”
胤禟眼珠子一转,提议道“我以后肯定是要经商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胤禩认真想了想,宫里多是跟红顶白之人,但如果钱多,能私下贴补帮衬,倒也使得;如果做得极好,能够同其他娘娘互换利益,她们自然也会愿意出面照应。只是……
胤禩摇头“我恐怕在生意上天赋有限。”
胤禟眸光闪亮“没关系,你天赋不好,我好啊。我帮你!”
胤礻我……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谢谢。”胤禩失笑,领了胤禟的心意,却并没有应承。
胤礻我想了想“要不我们去看看七哥具体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