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岚方恭恭敬敬地送走女官,回至房中听闻小主说饿了,想了想小厨房还有前些日子熬粥未用尽的山芋并些许糍粑,便问小主想不想尝尝。
沈凝酥方想点头,又忽忆起大前儿晚上她躲在皇上怀里,他的手在她腰腹上游来游去,忽平淡道了一句:“朕的酥酥好似胖了点儿。”
她一骨碌从他怀中挣脱,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肚子,仰头时一脸悲伤的说:“皇上说的可是真的?那妾身该怎么办才好呢?”
“只是胖了一点,何必理会。”
“皇上说得倒是简单,女为悦己者容,若哪一天妾身没了这美貌,皇上还会喜欢妾身吗?”
“嗯……自然不会。”
“皇上!”
看着她如同小猫炸毛似的又恼又惨的模样,梵昭更是燃起了逗她的心思:“可不是嘛!朕后宫佳丽三千人,尽管朕心思在酥酥身上,也难防旁的女子献殷勤不是?”
“哼!”
“再说了,如若有一天朕变得肥头大耳,你还会喜欢朕吗?”
“酥酥最喜欣赏美色,自然不愿意。”她赌气地回复到。
“可是朕愿意,朕喜欢你,无论什么模样的酥酥,朕都喜欢。”
“小主?小主?你笑什么呢?”清絮的话将沈凝酥从回忆里拉出来。
沈凝酥抬头望向她,还来不及收起脸上痴痴的笑意。
“小主你想什么呢?笑得这般开心。莫不是……想男人了?”
“哎呀!你这小浪蹄子胡说什么呢!”沈凝酥双颊绯红,笑闹着去挠清絮的腰。
“救命啊!姑姑救我。”
主仆二人皆倒在榻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叶岚想去劝,不知被谁手快也将她拽到一块儿,三人乱作一团,屋内充满欢声笑语。
屋外,出了朝云宫门没一会儿的女官不知为何又带着宫女返回此处,福宝眼尖急忙差廊下的小宫女进屋通传,自己忙迎上去请安:“大人可是有什么话忘了说与我家小主?冰天雪地的,有劳大家顶着风雪又跑这一趟。”
这些女官,久居深宫又常年办差事,身上的温婉气韵早已被磨得一干二净,都是心高气傲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主儿。
若是平日里,她是不大愿意同这些默默无闻的宦官言语的,然今日不同,眼看沈才人正当红,兴许日后她宫里的太监也可得势。
于是堆着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刚才我领着宫女们回尚功局,走在甬道上,迎面遇到了皇上的仪仗,自然是跪地回避。”
“可巧皇上看到了我们,便差洪公公过来问,得知我们是给沈才人送大氅,又知沈才人不收,皇上便说让我们再跑一趟,告诉才人只是几件衣裳而已,安心收下便是。”
这会子雪停了,风也小了,院里正安静,屋内传来的笑声便更清晰了许多。
尚功局里做事的宫女平日里话多几句都会被姑姑训斥,如今听闻这片笑声,已有人忍不住好奇偷偷看向殿内。
进殿内通传的小宫女此刻也出来了,朝女官行了礼:“大人,沈才人有请。”
福宝笑意浓浓道:“有劳诸位辛苦了,待会儿交差完毕,还请诸位到西暖阁喝碗滚烫的茶再走。”
沈凝酥一共得了四件大氅,一件是黧黑熊毛厚氅,一件栗色掺着缁色狐毛薄氅,还有一件荼白兔毛薄氅并一件银鱼白兔毛薄氅。
“清絮你过来,将这两件兔毛的分别送去听竹馆和邀月楼。”
“小主你这般喜欢这些东西,怎还忍心送出去?”清絮并无坏心思,只是有几分替自家小主不舍。
“东西虽好,只是姐妹间的情谊更难得,以后她们若是得了好的,必定也不会忘了我。”
清絮点点头,仿若又受教了。
当夜,梵昭歇在了嘉德宫,沈凝酥由叶岚陪着百无聊赖地下了几盘围棋,逐渐有了困意,正准备沐浴歇息,太后宫中的管事太监房公公亲自来请她往广阳宫去一趟。
想起初进宫时有人假传太后懿旨之事,沈凝酥还有些后怕,可眼前人是太后心腹之一,纵然心里疑惑亦是不敢不听命。
“夜里冷,还请公公稍候片刻,我去加件衣裳。”
沈凝酥转身回至寝殿,特意披了件半旧不新的竹青色斗篷,发髻上唯独留了一支玉色堆花簪子,方觉妥当。
朝云宫外早有轿辇候着,光拎着宫灯的宫女就足足有十余人,前后又各有侍卫两人,又有福宝、清絮并宫中的两位小太监随行,沈凝酥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坐在轿辇内,沈凝酥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进宫快一年的时间,去广阳宫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内心又骤然没了底。
“妾身参加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赐座。”
“谢太后。”
“有些时日未见你了,打眼瞧着似是长胖了一点?”
沈凝酥哪里像得到太后开头竟提的是这事,有些出乎预料,因此愣了片刻,才乖巧答道:“京都是聚宝之地,皇城是聚福之乡,妾身得以沐浴在福泽中,所以胖了一些。”
听闻这话太后笑了:“小猴崽子,真真是生了一张巧嘴,难怪讨皇帝喜欢。”
“听闻近日皇帝独宠你一人?”
“回太后的话,近日妾身得以见皇上的次数确实比之前多了些,可是否为独宠,妾身不敢打听,请恕罪。”
她的话回答得滴水不漏,宁太后脸上挂着祥和的笑容,心里想眼前这小小的才人的确是个聪慧女子。
“这些都无关紧要,哀家虽告诫皇帝要雨露均沾,可若是他钟情于一人,只要后宫怨言不至于掀起大的风浪,哀家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他不约束你守规矩,三天两头给你送衣裳首饰、奇珍异宝,下了早朝去你宫中缠绵,这许多即便哀家不打听,也会有人刻意传进哀家的耳朵里。”
“他从前虽宠爱过许多女子,却都不及对你好,哀家如今叫你来,不为旁的,只是想教会你若要想做好帝王宠妃,不仅是凭着自己的小性子来这般简单,更重要的是要时刻谨记你的君亦是天下子民之王。”
“你明白吗?”
这一连串的话令沈凝酥醍醐灌顶,此刻,她忽然并不惧怕太后了,取而代之的是万分敬重——天底下为人母之心都是一样的。
“妾身明白,妾身不懂政事,亦不敢妄议国政,却懂得应该良言相劝自己心爱之人修身养性、大展宏图。”
“哀家就喜欢跟你这样一点就通的人说话,女子若活得太过蠢笨,就成了旁人眼里的笑话。”
说这话时,太后眼里亮晶晶的,似是含了泪花。
“行了,哀家也乏了,你回宫吧!”
沈凝酥应声退了出去,海云姑姑送她一路过了抄手游廊直至宫门口:“姑姑不必再送了。”
她微微侧头,福宝立即明了,将自己拿着的锦盒打开:“承蒙皇上厚爱得此物,然我驾驭不住这身衣裳,反而被它给压住了气势。还请姑姑赏脸留下,太后平时里在宫中或小憩或看书写字,若想得起用它略披一披挡挡风,也总比在我这儿好。”
海云笑着往锦盒里粗略看了一眼,可不就是今早尚功局献殷勤的大氅嘛!为了此事,璃昭仪午后还来太后这儿委屈艳羡地告了一状,说宫中奴才愈发没了规矩,捧高踩低、见风使舵地巴结人。
那时海云在一旁为她添茶水,脸上笑眯眯的,心中却想:这会子知道说奴才巴结人了,过去人家巴结你的时候,怎不见你嫌弃?
“老奴不敢替太后做主。”
“哎!”沈凝酥亲切地牵着海云的手,将她推过来的锦盒又推了回去,“姑姑何必说这些,妾身孝敬太后是应该的,如若我这一丁点儿的心愿姑姑都不成全,日后我可不敢再来这广阳宫了。”
海云垂眸浅笑,她身侧的小宫女自然会意,将锦盒从二人手中接了过来。
送走沈凝酥,海云返至屋内,将方才的对话细细说与太后听。
荧荧烛光摇曳,映得那大氅似乎又更光滑亮堂了许多,太后不言语,只是用手摸了摸大氅夸了一句:“是块好料子。”
快到年底,宫中四处皆热闹了起来,各局的差事比平日里多上了数倍,皆是在为正月初一节做准备。
“太后懿旨传了下来,正月初一是个好日子,长公主的名儿又还未定,要礼部拟几个递上去,到时皇上、太后一同看了,挑个好的于正月初一那日赐名长公主。”
“兰若宫和长乐宫的两位娘娘,一位因有子一位因有孕,皇上特意下了诏书,正月初一之前母族可进宫探望,若是女眷进宫,小住几日也是可以的。”
“我赢了。”沈凝酥得意地将自己指尖的黑棋落在棋盘上,“方妹妹你不专心下棋,心思满宫院的飞,想赢我可难。”
“嫣儿换我上,好好治治她。”
沈凝酥笑得明媚灿烂:“齐韵姐姐你的棋艺我是自小就知道的,想赢我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