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路伴着梵昭过来的,除了后宫之事外,有时政务方面梵昭理不出头绪也会听听洪广的想法。
那洪广急忙将手中的活儿放下,躬身答道:“沈才人颇得皇上宠爱,若是说范才人因心生嫉妒趁此次出宫想了结沈才人的性命,也说得过去。何况范筠虽已剃发为僧,这制药的本领不曾变,若是为了女儿的幸福开了杀戒,倒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这刺客是范家的?”
“不然,若是有人嫁祸于范家,无论刺杀成功与否都能获益,更甚可一石二鸟。”
……
洪广的话令梵昭沉默了。
“皇上,老奴有一计。”
“讲。”
“这药壶乃身外之物,或许可造假,可身高、相貌、疤痕等特征却是改不掉的,不若从死者发肤开始查?”
“好!”梵昭甚是赞同地打开折扇扇凉,“你吩咐下去。”
“是。”
当夜梵昭是去范疏桐屋里用晚膳的,她见到他,满脸藏不住地开心,挽住其胳膊撒娇:“妾身还以为沈才人受了惊吓,这几日皇上都要陪着她不理妾身了呢!没想到皇上能来与妾身一同用晚膳,真好。”
望着眼前眉目如画、笑容灿烂的女子,梵昭实在不信她能与行刺扯得上关系。
“怎么了?皇上为何皱着眉?”
“没什么。”梵昭随手拍了拍范疏桐的肩,“坐下用膳吧!朕饿了。”
子时刚过,下了一场大雨,雨滴啪啪啪的打在屋檐上,伴随着电闪雷鸣,真是骇人。
沈凝酥梦中惊醒,叶岚、清絮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急忙掌着蜡烛进主子寝殿。
“小主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这雨夜令我有点害怕,再加上昨儿夜里发生的行刺之事,让人心神难安。”
“小主如果害怕,我跟叶岚姑姑在这儿守你睡便是。”
“是啊!小主莫怕,有咱们陪着你。”
沈凝酥看向担忧自己的两人,心里得到一丝慰籍:“明日又要赶路,你两睡不好可如何受得住,索性皇上也不来我这儿,不若咱仨一块儿睡。”
说着,她便往床榻的最里边挪,空出一大片位置拍了拍。
“小主又调皮了,又不是在府里未出阁的时候。”
“主子的床榻奴婢怎能睡,小主要不这样吧——我两去将衾枕拿过来铺地上,在地上睡陪你,如何?”
“嗯!叶岚姑姑说的对,三人同睡一张床榻未免也太挤得慌,我和姑姑打地铺,一来也可以陪着小主你,咱们都能安心的睡,二来地这么宽滚来滚去的可不比床榻舒服多了?”
见清絮分析得头头是道,沈凝酥的恐惧早已全被笑意取代,她点点头同意了两人的提议。
将地铺铺好,三人的兴致却都高涨了起来,仿若未出阁的少女叽叽喳喳笑闹不停,没有那么多的尊卑贵贱之分,有的只是浓浓的情谊。
“叶岚,你是为何入宫的?”
“奴婢家境贫寒,我十五那年家里做主想将我嫁给山大王做妾,我不愿意,于是便跟随回乡探亲的老嬷嬷来了京城,进了宫。”
“看不出叶岚姑姑竟也有这般莽的一面。”清絮刻意逗她。
叶岚却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时还小,自然天不怕地不怕。”
“可我听说宫里选宫女也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你那时就不担心落选吗?”沈凝酥问。
“我只一心想着若是入不了宫,便是在京中当乞丐,也绝不回乡嫁那个山贼。”
“那后来呢?”
“后来我便入了宫,最开始在花房伺候花草,不久后被指到庄太妃那儿,接着便到小主这儿。”
“当初带你入宫的老嬷嬷呢?”
“先帝驾鹤西去,她宫里的主子是个痴情的,跟着殉葬了,她也随主子去了。”
听到这儿,沈凝酥大受感动:“想不到宫中这鱼龙混杂地也有这样痴情种,这样的忠仆。”
“痴情种有没有我不知道,可是小主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跟叶岚姑姑对小主你一定是忠心耿耿。”
“好,我知道你两的心思就够了,若是哪天我不在了,可不想要你两也陪着我殉葬。”
“呸呸呸,小主不许乱说,你是最最有福之人,一定会长命百岁。”
三人一直畅谈到天蒙蒙亮才睡去,导致次日眼眶下皆带着淡淡的青色。
梵昭大清早赶过来陪沈凝酥一块儿用早膳,看到这主仆三人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打趣:“朕的酥酥昨晚是带她两捉鬼去了吗?”
“啊?”睡眠不足的美人此刻脑袋里依旧昏昏沉沉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她未回答,梵昭反倒是心头一紧,昨儿夜里电闪雷鸣,他本已急匆匆穿了鞋袜披了衣裳想往她这儿赶,只是范疏桐撒着娇不放人,再加上梵昭突然想起前夜刺客假扮洪广之事,心想若自己此时过去兴许会吓到她,才就此作罢。
难道……她是因昨夜惊恐不敢睡,才将自己的眼眶熬得青绿,眼珠熬得通红?
如此揣测着,男子心底的歉意便更加浓了,他将她的脸蛋捧过来重重地落下一吻,把玩着女子的柔荑:“酥酥,都怪朕不好。”
被温柔对待的女子虽未懂梵昭的意思,却刻意傲娇地将手从他掌中抽出,侧过头不看他。
“怎么了?生朕的气呢?”
“嗯……”
“那朕该如何补救才好?”
“无药可救。”
……
不知不觉间两人又开始蜜里调油地拌嘴,羞得伺候的丫鬟太监自觉地退出屋内。
准备启程,梵昭担心再有人想加害沈凝酥,于是依旧让她与自己同坐一辆马车,并在前后及两侧都增加了御林军。
他上马车后转身将手伸向沈凝酥想拉她一把,这画面落进了旁人眼里,引得众人心内各自生出想法。
见争不过,米酒脸上含着清浅的笑意走开了,范疏桐倒是毫不掩饰地朝沈凝酥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才气鼓鼓地上了自己的马车。
“皇上,总让我陪你,范才人都不开心了。”摇摇晃晃的马车内,沈凝酥跪坐在绒毯上将头枕在梵昭膝盖头,轻声细语地说。
“小女子拈酸吃醋而已,不足为奇。”
“可妾身就不会像她似的。”
“你可别唬朕了,整个后宫就数你最娇气。”他不客气地在她脸颊掐了一下,颇有些想笑。
原本按照梵昭的计划,众人难得出宫,又恰逢春意盎然的好时节,一路游山玩水正合适,可经历行刺一事后,他担心再节外生枝,因此骤然改变了主意,马车一路驰骋。
入了夜众人刚找客栈落脚,范疏桐又开始闹脾气,近些日子皇上总只召见沈凝酥伴驾,再加之一路舟车劳顿,与她在宫中所期待的行程简直大相庭径。
沈凝酥本是无意与她争的,可看着范才人那怨气冲天的眼神,又觉着实想逗她:“范妹妹你既然说自己赶路赶得身上不爽快,如何还能伺候皇上呢?莫不如好好歇着保养身子要紧。”
“正因身体不适,才更需要皇上陪伴左右,我看沈才人你倒是容光焕发,又何必跟我争这一夜的宠呢?”
“又怎是我争宠?皇上想要谁伺候不就一句话的事,你我多说也无益。”
“最好如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令坐在主座上的男子头都大了,他揉揉眉心,无奈对一旁伺候着的洪广道:“往后还是不用一块儿用膳了吧!都送到各自屋内去。”
说罢,拂袖而去。
一旁的米酒见此场景,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朝两位仍争执不休的宫嫔行了礼,紧随皇上的脚步离去。
梵昭回到书房,只见密探已等候多时。
“来了?进展如何?”
“皇上请看。”只见那密探拿出一新一旧的两小块布料呈在梵昭眼前。
男子扬扬下巴,示意对方接着说。
“启禀皇上,这两块布料一块是出自死者贴身衣物,还有一块是我们对比了许多不同地方的布匹,才找出来的同样织法、同样花纹、同样材质的,出自京城附近君九山。”
“接着说。”
这一点证据在梵昭看来简直毫无说服力,既然是探案,便得板上钉钉、水落石出的才好。
探子又掏出两块鞋垫子展示:“死者的鞋垫也像是君九山的千层底,小的曾派人去当地最有名的裁缝铺问过,当家的也说像。”
这令梵昭的眉头不断紧锁,他有些烦闷,挥挥手:“接着去查吧!”
“是。”
见自己的汇报并未得到君王的肯定,那探子也捏了一把汗,好不容易得了令,还不麻溜地跑远了。
前脚密探刚走,后脚米酒便端着茶来了,梵昭自然知道她是何用意,横竖方才被余下两位吵得头疼,索性留了她侍寝。
那清絮站在窗口见米答应自进入梵昭屋内便再未出来,气不打一处来。
“小姐,都怪那个范才人非要寻你麻烦,才让米答应有了机会。”
沈凝酥倒是对这些不甚在意的样子,反正只要不是范才人得宠,她便开心:“皇上想宠幸谁便宠幸谁呗!正好我最近新得的这个话本特别好看,才没有精力侍寝呢!”
望着自家小主怡然自得的模样,清絮心里又觉得好受多了,脸上也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