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古以来,最易变的就是人心。
诺言和爱意说出口的瞬间是真的。
可瞬间消散,也是真的。
林暮雨幼年时,也曾过得快乐富足,哪怕是后来生了弟弟,家里也不曾亏待她半点。
母亲温柔,又是大家闺秀,教她识字,女红,抱着她辨别什么是红豆和稻谷。
父亲博识,炎炎夏日,他打着蒲扇,给躺在竹床上的她扇风,慷慨激昂的说着泱泱华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
林暮雨一度以为她就要这样过完一辈子。
直到十岁那日。
她放学归来,家中一片狼藉。
母亲抱着腿,坐在地上,埋着头,听见她回来的声音,抬头时泪眼已经模糊双眼。
她道:“雨儿,你爹他走了,把小弟也带走了。”
林暮雨怔怔然,一下子仿佛没能听懂。
“他不要我们娘俩了。”
母亲站起来,凄凄惨惨的笑,“我给你做饭,咱们娘俩一样能把日子过好。”
她说完,似乎是想要起身,可是站起来的一刹那,倒地晕了过去。
母亲生病了。
是生小弟的时候,没养好留下的病根。
下身淋漓不尽,气血两虚。
这一打击是致命的,幼年的林暮雨什么都不会,只知道站在门外,看着里头一块又一块的血帕子送出来,清水染红,惊心动魄。
再后来,母亲病倒,缠绵病榻三年就彻底闭上了眼。
她走之前,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林暮雨喊到病床前,一遍遍地哭,一遍遍的哀嚎。
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的最后一刻,她双目赤红,拽紧蚊帐,喉咙里发出沙哑而可怕的哀鸣。
“你负了我!你负了我!”
声音落定,气也散了,屋子里哭哭啼啼响起一片声音。
只有林暮雨,站在门外,双眼麻木而空洞,居然不知道如何哭出声来。
她想。
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也死了吧。
再后来,她被村长家领养了。
母亲是跟随着部队在这里扎根的,举目无亲,父亲又不知所踪,于是十三岁的林暮雨,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日子一开始也并没有那么难过。
村长家是真心诚意对待过她的。
可惜日子久了,总是会生出很多芥蒂来。
于是,十五岁那年,他们找了借口,不再让林暮雨上学,再后来,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都交给了她。
直到十六岁这年。
姑娘长成,亭亭玉立,她的眉眼间甚至有了比她母亲当年风采还要惊心动魄的美艳。
村长家就打起了算盘。
与其在家养着,不如早早出嫁。
有人上门求亲,当下就提了彩礼。
五百元的彩礼,还要一台缝纫机,西湖牌的,一口价成交。
至于嫁妆?
那是没有的。
换句话说,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李家村就在石水村隔壁。
这话放出,蠢蠢欲动的青年们全都死了心。
哪怕还有不甘心的,家里也说什么都不同意了。
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
能值五百块?
更别提一台要供应票的缝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