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道:“你中气怎么如此弱?话都说不顺。”说着伸手扣住十三郎脉门,将他扯到身边来摸了摸脉。随后脸色一沉,将他往邱任身边轻轻推了一把,“老四瞧瞧。”
邱任惯常为人诊治外伤,搭脉一切,便知十三郎心肺受过重创,当即扯开他衣襟,只见小沙弥胸口一块瘀紫凹陷下去,连骨头都打碎了,想来每次呼吸说话都是剧痛。
众人脸色均是一变,心里都明白若不是这孩子从小修炼“般若忏”心法,硬功稍有小成,这一击必当场将他打得五内俱崩,气绝身亡。
罗头陀“嘿”了一声,满脸虬髯晃动,森然道:“对小孩儿下手挺狠啊。”
拓跋三娘指着一个空的石鼓,说:“你坐在庞六的位置上。”
十三郎尚未出师,师门聚会时本没有座位,理应站着应答。如今得了宽宥,谢过各位师兄师姐,才小心落座。
邱任同是修行“般若忏”,以医师口吻叮嘱十三郎:“别偷懒,越是受了伤越要勤练功夫。般若忏不仅是金刚不坏的硬功,还能迅速修复受损之处,易经洗髓,脱胎换骨。”
许抱真和拓跋三娘心想,陈师古抢来的这门心法比本门的“玄炁先天功”进境慢许多,也显得笨拙。但只要耐心练到一定境界,外功难破,受了伤又能迅速自愈,除非彻底将人斩首碎尸,否则总是留有后患。正是因为这门功夫如此难缠,大家才不愿轻易跟老四老五动手。
十三郎将衣襟掩上,盖住伤处,说:“我没事。只求各位师兄师姐帮忙找人,洛阳这么大,九娘下落不明,我和大师兄是大海捞针,无从下手。”
听见老幺出言恳求,众人要么望天,要么看地,都不做声。
十三郎知道残阳院与其他门派不同,七绝之间向来不睦,毫无同门情谊可言,甚至盼着韦训早死。寻人又是件极繁琐的麻烦事,他们不愿出手相助,是心安理得。
他搜肠刮肚思索一番,心里冒出个主意,遂忧心忡忡地说:“大师兄不仅继承了师父的武功,似乎也继承了师父的疯病。九娘被人掳走之后,他为心魔所困,一下子神志错乱了,恐怕要在洛阳闹出大乱子。”
罗头陀刚刚已经说过,如今十三郎再次重提,陈师古当年所作所为袭上心头。他博学宏知,文韬武略,疯了也与其他愚痴失智的疯子不一样,既精明狡猾,又穷凶极虐,是最难对付的那种。
拓跋三娘思索了片刻,嫣然一笑,媚态横生:“那又怎样?短命鬼身患绝症,就算失心疯,还能有几年好活?大不了我们先撤出洛阳避一避风头,等他病死一了百了,叫小疯子去地下跟老疯子纠缠吧。”
许抱真唇边噙着一丝笑意,缓缓点了点头。
邱任笑道:“还是三师姐脑子转得快。”
十三郎见此情形,只能使出最后压轴的绝招来,他清了清嗓子,对众人道:“有件事我们一直瞒着诸位师兄师姐,如今迫不得已,须得实言相告了:大师兄已找到凤凰胎、活珠子。”
这一句撂下,众人脸色突变,拓跋三娘不敢置信,尖声叫道:“什么?!”
韦训身患绝症在残阳院尽人皆知,而他的救命丹药大家也都有所耳闻。韦训从许多年前就遍寻古墓,苦苦觅求,却一直一无所获,旁人都猜测他被陈师古诓骗了,怎料世间竟然真有此物?
许抱真脸色阴沉,大袖一卷,将十三郎掠到身前,喝问道:“此话当真?!”
十三郎郑重其事,举起三根手指,斩钉截铁地道:“善缘向菩萨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叫老天落雷劈死我。当时我亲眼目睹,大师兄从一座大墓中挖出了旷古未有的活珠子,才就此罢手,从关中出行,云游天下。”
正堂中一片寂静,众人惊疑不定。韦训突然放弃盗墓,确实是一件令人疑心的事,倘若说他已经找到了那传说中的丹药,成功以此续命,那就解释得通了。
拓跋三娘仍不肯死心,对邱任说:“你去探一探韦大的脉象,看是不是真的病愈了?”
邱任阴着脸道:“我又不是活腻歪了,你们谁敢像捏小孩儿的脉门一样去切他的手腕?”
罗头陀道:“大师兄在玉城接亲时仍相当能打,只是脸色不好。”
许抱真懊恼地说:“他从小就长着那副薄命相,按理说命数变了,容貌也该随之变化。可恨只有师祖擅长望气卜命一道,我只学了些观星的皮毛。”
众人心绪不宁,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十三郎肃然道:“大师兄年纪尚轻,如果从此时开始犯病,那可要比师父疯得长久得多。诸位师兄师姐,倘若人救不回来,他被心魔所噬,将来有一天想起你们今日袖手旁观,不愿出手相助,那该是什么后果?!”
小沙弥严肃的目光缓缓掠过他们脸上,众人回想起陈师古当年发病时平静中透着癫狂的模样,不由得头皮发麻,默然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