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缓缓前进,出尚冠里,过戚里,经过武库,到达御道,上了御道,直通未央宫。这些地方都是平日里来过了,不过这次决然不同。病已透过晃动的玉帘,看见一路上车马相随,众人俯首,还是不能相信自己要登上那至尊宝座。按理说,还有一些叔辈的人在世,不应轮到他,难道霍光有什么私心吗?早就知道他权倾天下,甚至可以自行废立皇帝,以后和他相处还是个麻烦事儿。不过,不论怎么说,能一步登天,这种感觉还是极妙的,十八年的艰难困苦、窘迫局促,从此一笔勾销,今后的日子必是绚烂如七彩祥云、繁盛如鲜花着锦。
病已先被接到宗正府沐浴更衣,宫内的女官、黄门在一边伺候,病已觉得很是尴尬,却不得不遵循礼法。换上太后所赐的御衣,病已又在刘德的引导下行了斋戒之礼,这才又继续朝进宫进发。看着宫殿魏巍,摸摸身上极度华丽的衣裳,病已不禁感叹,民间男子多有不得娶亲着,这宫中却有这么多年轻女子,民间又多有饥馑受冻着,宫中的衣服却华丽至此。
经过一番折腾,病已终于来到未央宫,宣室殿高高在上,要进去需要踏上数不清的台阶。病已拾级而上,竟一点也没觉得累,抬眼一看,满朝文武早在等候,病已内心紧张、不敢侧目,唯闭着气往前走,只见大殿正中左侧设一玉帘,病已心想,殿后必是太后无疑了,不敢莽撞抬头,跪下听完黄门念完册封其为阳武侯的诏书。
在来时的路上,刘德已经把所有议程跟病已细细讲了,他知道,这个阳武侯只不过是先给他个宗室侯爵,让他不至于是平民做天子。
黄门念完,病已大声谢过,大殿之中鸦雀无声,都想聆听一下新皇的声音,只听得病已声如洪钟、举止娴雅,自有天子气度,不觉暗自敬服。
此时,杨敞缓缓出列,跪奏太后众臣一致推举皇曾孙为天子,请太后裁夺。
病已想到,临出发前广汉对他说道:“孝文皇帝成为人主时,谦让过好几回,陈平、周勃等大臣再三坚持要他以天下万民为重,才最后勉强接受天子玺符,这样才会表现得仁孝谦让,不会落人以口实。”病已深以为然,等杨敞刚一说完,便奏道:“孙幼时嬉游于阡陌之间,愚昧无知、不谙世事,及至稍长,谋生背街陋巷,不通经术、未遇大事,恐难掌天下经纬,还望另选贤能,孙感恩戴德!”
众人听了,都点头赞许,暗自觉得病已有文帝遗风。就这样,一来二去,病已三次推让,只听太后道:“勿再推让,速接天命。”
病已忽然一惊,太后的声音如此婉转,分明就是一个小妹妹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太后真的是一个娇弱柔美、哀怨似病的少女,只见她色如秋霜、眼似含泪,庄重如冰似雪,头饰繁复、衣着华贵,却与面容多有不称。
病已这才突然意识到,太后上官小妹六岁入宫成为婕妤,十岁册立为皇后,现在也就是十五岁吧,正是及笄,比平君还小一些!
病已不再推辞,道:“孙谨遵懿旨!”
太后虽在玉帘后,却已透过晃动的珠子看到了病已慢慢抬起的脸,刹那之间,心中猛然跳动,那张英俊又不失温暖的脸有着天然的帝王之气,特别是他的双眸正如头顶的骄阳,照进自己冰冻的心湖之中,可惜呀,这样一个比自己还大的玉人,竟然成了自己的孙子,要是不穿这身花袍子,说不定会大大咧咧走向前去问问他年庚几何、可否婚配,可怜事无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