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白色女巫互为宿敌已经有一千多年了,而在百余年前的某天,极北之地的天空中裂开了一道裂缝。那裂缝之中有着什么东西的吼叫声,我这一生游历天下,自认见多识广,但我从未听过那样的吼叫声,那声音不属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生灵。”黑色女巫面色变得严峻起来,“从那天起,她的样貌开始变得丑恶不堪,她也开始愈发的作恶多端。后来我们多次交手,我清楚的感觉到,每一次她的实力都会更强。直到最后一次,那一天我动用了全力,在最后的关头,我看到她拿出了一个鳞片。”
“鳞片?”
“是的,一片我确信不属于这世上任何一种生命的鳞片。在我与白色女巫交手,我几乎要杀死她的时候,她拿出了那个鳞片。它吸收了我释放的法术,并把它其中蕴含的法力返还到了我身上,那天她逃走了,我也因为重伤修养了许久,在休养中,我便发现我的身体变成了这样。”黑色女巫轻轻抚摸着肩膀上的鳞片,“这些鳞片在吞噬着我的生命和法力,我的身体也因为这些东西在逐渐崩溃。每一天,我都要忍受着这伤痕给我带来的巨大痛苦。你可能不知道,有的时候,我会因为这疼痛独自一人在寝宫之中挣扎不堪。我不知道那鳞片究竟是何等作用,我能感受到那鳞片之上蕴含着极其可怕的力量,若是白色女巫能够将那力量据为己有,整个世界恐怕都将变成她的囊中之物,一切都将生灵涂炭。我不能看着这些事发生,所以,我一直在努力的与这种痛苦斗争,我要撑着不让自己死去。直到几天前,十皇子殿下来到这里时,我看到了那个沉睡着的黑衣少年。”
羽裳想起了黑月的样子。
他看起来并不特殊,只是个样貌不错的少年,但他的那双黄金瞳之中似乎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那火焰肆意轻蔑的燃烧着这世间的一切。
她知道黑月拥有着怎样的力量,自她回到飘渺城,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黑月的强大,那是个孤身一人便可以灭杀十万大军的怪物,他有着转瞬之间将这世界化为炼狱的力量。
“您说黑月吗?”羽裳问道。
“他是叫黑月吗?真是个不错的名字。”黑色女巫笑道,“他拥有着比我和白色女巫更强大,也更恐怖的力量。而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上,有着与那鳞片相似的气息,甚至,他们可能根本就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看到他身上蕴含的力量,我想,到了现在,我终于等到了我一直在等待的人,我也可以放心的离去。”
这时,羽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在您的意料之中吗?”
“正是这样。”黑色女巫笑意盈盈。
这时羽裳才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在黑色女巫的意料之中,而黑色女巫只是顺水推舟的让这一切发生,她只是将自己的死亡提上了日程。
这时,黑色女巫收回了笑容,她面色严肃的看着羽裳:“羽裳,现在城中的一切我已经知晓,黑月已经动身去了白色女巫的领地,而接下来,我能看到蛮族将以举国之力攻打飘渺城。”
听到这话,羽裳瞳孔收缩,她在为白色女巫做事的时候也是对蛮族的国力有所了解的,现下,蛮族的大军足足有八十万,那是飘渺城无论如何都无法对抗的。她焦急的问道:“女巫大人,我能够做些什么吗?”
她的声音温软,语气却无比的坚定,在这一瞬间,这个倾国倾城的绝世名伶似乎突然成为了一名悍勇的女将。
黑色女巫又笑了,良久,她开口问道:“羽裳,你是否愿意接替我,做下一位黑色女巫?”
在那一瞬间,房间之中寂静了。
寝宫之中烛火摇曳,静的似乎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声音,似乎能听到宫殿之外的北风萧索,霜雪满地。
羽裳轻声开口道:“下一位...黑色女巫?”
“是的,你没听错下一位黑色女巫。”黑色女巫轻轻点头,“白色女巫被黑月击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战争结束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但,黑月并不属于这里,在他离开后,大燕国依然需要人去守护。你会拥有和我一样的强大法力和长久生命,能够保护好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们,也能够帮助他们重建这残破不堪的大燕。但从此...”黑色女巫顿了一下,“你将不再有七情六欲,不能再接受他人的爱,也不能再去爱别人...你愿意吗?”
这一次,羽裳没有任何的犹豫:“愿意。”
在那一天,羽裳看到了家人的尸体,她抱着已经死去的父母嚎啕大哭,浑然没有在意她身上沾满的鲜血。
她也看到失去了灵魂的九皇子,看到自己的爱人变成了一具只会听从命令去战斗的空壳时,她的心似乎和九皇子的灵魂一样破碎了。
值得她去留恋的一切,都毁在了白色女巫的手里。
对于现在的羽裳而言,是否拥有七情六欲,似乎已经无关紧要了。
黑色女巫轻轻的拉起了羽裳的手,耀眼的光芒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
羽裳感到一阵暖流从她的手中进入了身体,如同一缕火焰一般流遍她的四肢百骸,她的眼前突然闪过一幕又一幕曾经的过往。
她回忆起九皇子站在小船上,笑的如同一个孩子:“羽裳,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她回忆起她抱着长发的少年问道:“后悔吗?放弃了皇子的身份来到这穷乡僻壤娶我一个戏子为妻?”
她回忆起九皇子在夕阳下,眼神中闪动着对未来的憧憬:“这世界上以后就没有九皇子了,只有一个普通的渔夫陪着他的老婆一起看日出日落,月盈月缺。”
她回忆起九皇子兴奋的同她说:“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们就一起去找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她回忆起九皇子拼命的与蛮族的士兵战斗,回头向她大喊:“羽裳!快跑啊!”
她回忆起蛮族士兵屠杀着平民,还未满月的孩童还未睁眼便死在他们的刀下,刚刚成婚的丈夫看着妻子在他的眼前遭受凌辱。
她回忆起白色女巫一手掐着九皇子的脖子,狞笑着对她说:“若是你不为我卖命,你的小情郎就要命丧于此了!”
她回忆起九皇子绝望的看着她:“对不起,羽裳...我不能再陪你去找世外桃源了。”
一幕幕回忆在她的眼前闪动又破碎,不自觉的,她紧闭的双眼中,两行清泪流过。
黑色女巫看着她,眼神之中似乎有着些许的悲伤:“孩子,未来,要辛苦你了。”
羽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就像是一次美梦之后的苏醒,又好像死过一次的重生。
她的耳边萦绕着无数的声音,有门外侍女的低声交谈,有风儿的喧嚣,有雪落在大地上的轻响,还有外面的战场上残留的丝丝血腥味。她眼中的世界也变得无比清晰起来,烛火映照出的缕缕光线,天花板上掉落的灰尘,甚至木材的点点老化,都清楚的映入她的眼中。
她的内心十分的平静,没有任何的情绪,没有为这种变化的惊奇,没有了对周深流动着的庞大法力的喜悦,没有了对黑色女巫的羞愧,也没有了对刚刚那一切回忆的悲伤。
羽裳看着面前的黑色女巫,她的身形变得虚幻了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最后有一件事托付给你。”
“您请说。”羽裳微微躬身,这是她对于面前这个前任黑色女巫的尊重。
“在我被那鳞片之中的法力击中后,我总会感受到那鳞片上会传来一些声音,那声音在呼唤一个名字,似乎是这鳞片的主人在通过这个鳞片呼唤着那个名字的主人。待你再见到黑月时,将这个名字告知于他,对他兴许会有不小的帮助,就当做他为大燕所做的一切的感谢。”
“那个名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