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秀丽月华,清颜白璧无瑕,恰似云边探竹、水中望月、雾里看花,百般难描,淡雅入画。
彭城太守忙碌了一天,终于闲了下来,命爱妾备了酒宴在自家花园的阁楼上饮酒赏月。享受这夏日微醺的好夜色。
爱妾善歌舞,服侍者抬手吃了几杯酒之后,便趁着月色袅娜的舞了起来。
吴太守很是开心,靠在榻上眯着老眼,半醉半醒。
忽然间有人惊讶的喊了一声:“啊呀!不好了!大人快看!”
吴太守的好心情被打乱,不悦的怒斥:“狗奴才们,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大人快看!北边起火了!”
吴太守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忙起身跑到阁楼外凭栏远望。但见明朗的月色下,北边的天空半边天,南风微醺,浓烟滚滚,可不是起了大火?!
“怎么回事儿?莫不是军营里出了事故?!快!快叫人去打探查看!”吴太守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阁楼里转了几圈,终于抬脚踢翻了案几,匆匆的下楼而去。
忙乱了一夜,直至天明时分北方的天空依然浓烟滚滚,吴太守一夜没合眼,看见派出去的人匆匆回来,便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问道:“弄清楚了吗?是不是孙将军兵营的粮草被烧了?”
“回大人!”那人气喘吁吁的跪在地上,“不……不是!”说着,又急喘了两口气,勉强说道:“不是咱们这边的事儿。是……是石赵胡奴的粮草被烧了。昨晚幸好刮南风,那火势汹涌一直往北烧去……孙将军的军营全然无碍!”
“呼——”吴太守重重的坐回榻上,仰天长出一口气,喃喃的叹道:“天佑我朝!天佑我朝啊!幸亏是南风,幸亏是南风啊!”
“大人!”那报信之人终于喘匀了气息,“孙将军命属下告知大人,胡奴的粮草被大火烧光,怕是会恼羞成怒,朝我们发泄怨愤。所以我彭城北境全部进入备战状态,还请大人下令,不许庶民随意出入北城门。”
“好。”吴太守一拍案几,“这话说的有道理,那些狗贼遭了天谴,总是把火气撒到我们头上。孙将军的话很是,我们有备无患。”
果然是有备无患。
在大火烧过第三天,石赵便对晋庭不宣而战。领兵者为石靳子侄辈石剡,石剡麾下四万精兵尽数出击,其借口便是晋朝军队焚烧了他的军粮。
双方一经开战,便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孙尚阳带领三万精兵迎敌,自然不是石剡四万精兵的对手。只得且战且退,一路退出五十里,往西南方向遁入一片山林之中。
石剡杀红了眼,顾不得前方地势险要,天色将晚,只下令全速追击,发誓要把晋军的粮仓抢干净。
身边的副将幕僚见劝说无效,只得吩咐全军戒备,警惕前行。
当石剡带着他的兵马进入密林旁边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将军,我们不要往前走了,前面密林,易于埋伏。我们就在此处安营扎寨,等天亮后再战。”
石剡虽然凶猛,但好歹也带兵多年,这一年多也在这山林之中吃过不少的亏,于是沉声下令:“不往前走了,原地休息,务必警戒,等天亮了再打。”
四万精兵不是小数,停在那里黑压压一片望不到边。
石剡坐在马上回头看,心里暗暗地后悔不该冒进。此时在这种地方停下来,着实叫人心里不安。
可事已至此,再说后悔的话已然没用,只得吩咐下去让所有士兵都提高警惕,随时预防晋人的偷袭。
然这片莽原密林中却没有丝毫的动静。朗月当空,山林间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狼嚎,孙尚阳带领的那三万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石剡手下的副将拿了一只烤熟的山鸡从过来:“将军,打了一天了,吃点东西吧。”
“嗯。”石剡转身,伸出大手握住穿着烤鸡的树枝,张开大嘴咬了一口鸡胸上的肉,甩开腮帮子嚼着。
“将军,看来今夜无事。属下已经扎好了营帐,将军待会儿洗漱一下进帐歇息吧。”
“不用了。”石剡吃着烤鸡,皱眉道:“今晚所有将士兵勇一律不准进营帐。都给我提高警惕,我有预感,那些晋人不会就此罢休的。”
“是。”副将答应一声转身去传达命令。
石剡手下的人都是常年厮杀的兵勇,个个骁勇善战,彪悍无敌。对于几天几夜无休止的厮杀那是常事,所以将军下令不准睡觉他们也没什么意见。
密林中一片黑漆漆的,明朗的月光被浓密的枝叶挡在外边,林子里只有萤火虫的光闪闪烁烁。孙尚阳身边的一员副将低声说道:“将军,那些狗娘养的在烤肉吃呢,属下都闻见烤鸡的香味了。”
孙尚阳冷笑:“少他娘的废话!等打完这一仗,烤鸡让你这狗日的吃个够!吃到吐为止。”
“嘿嘿……将军莫生气嘛,属下也就是说说。”说着,那副将从怀里掏出一个饽饽来递给孙尚阳:“将军,一天没吃东西了吧?这个给你。”
孙尚阳冷声道:“我不要。吩咐下去,叫大家按兵不动,都给我原地待着,渴了喝水,饿了吃饽饽,困了睡觉。都他娘的不许给老子出声,若有动静,老子杀他全家!”
“是。”副将是跟孙孙尚阳的家奴,对他们家将军的话从来不曾生疑。将军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包括在山林里睡觉,他都照样执行绝无二话。
上半夜,山林之中十分的静谧,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石剡的人睁着大眼睛坐了半夜,只听见山风阵阵,野狼呼号。并不见半点晋人的影子。便一个个放松了警惕。大概四更天的时候,众人已经有三分之一打起了盹儿,另外那些没打盹儿的,心思也没有那么清明了。没办法,周围太平静了,他们紧绷的心弦在这平静的夜晚不自觉的放松下来,警惕一点点的丧失。
忽然间,西南方向发射了一枚响箭。石剡一个激灵,噌的一下子站起身来,看着响箭的方向沉默片刻,厉声喝道:“上马!备战!”
沉寂的山谷中,顿时热闹起来。厮杀声从前方和左右两方响起,听那阵势,足有近十万人。
此时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时,明月西沉,星子黯淡,目力极好的人也看不出十丈远。
山风骤起,吹得战旗哗啦啦的响。石剡翻身上马,目光紧紧的盯着前方。
黑压压的军队从前,左,右三个方向逼近,阵中金瓜银斧、黄钺白旄,阵前迎风飘展着一面黑底红边的四斗旌帜,上面赫然一个大字“孙”。
战旗之下,孙尚阳身着金甲白袍、脚跨乌骓良驹,手握纯钢枣槊,他剑眉朗目,下颌硬朗,目光含着微微的笑意,朗声道:“石剡狗贼,本将等你多时了!”
“哼!”石剡看看左右将近十万兵勇,却并不害怕,冷笑一声,抄起长刀,大声喝道:“多说无益!要战就战!晋人只知道附庸风雅,根本就是待宰羔羊,难道本将军还怕了尔等不成?”
石剡这番话是说给自己的将士们听的,喊话的时候用上了十成的力气,沉闷的声音传出很远,手下的兵勇虽然不能尽数听见,但他身侧身后的将士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昨日已经打过边界线五十里,可谓大胜。虽然此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冲。
两军交战最重要的是士气,只有把手下兵勇的士气鼓舞起来,才有战胜的可能。
“杀!”孙尚阳陡然提气,大喝一声,手中纯钢枣槊一挥,他身后的三万将士跟在他的乌骓良驹之后,冲杀过来!
“杀!杀啊!”
“杀死他们!”
“狗贼该杀!”
孙尚阳自年前冬天回彭城掌管军权,半年多来这是第一次开战。
这半年的时间他严格调整军兵的作战情绪,严密部署作战方略,之前这些兵勇都是跟着孙尚阳的人,后来被粱凯带的打了多次败仗,一个个心里都窝着一口气,等着这一天一雪前耻呢。
所以一个个如下山饿狼一样,冲进了石剡的军队之中,厮杀一片。
铁甲哀鸣,惨叫声起。孙尚阳身侧的一名少将一马当先冲到敌军之中,奋力挥动银枪,挑、勾、斩、刺,乌泱泱的人群中血肉横飞,嘶吼连连。
三五里宽的山谷中,双目可及之处,尽是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红。黄沙漫天,遮天蔽日。尘昏白羽,铁锁山川。时空仿佛停滞,周围的一切真实的近乎残酷。
初时,只有孙尚阳身后带着的三万人冲上来,待开战之后,两侧各有两万人从丘陵上冲杀下来,加入了战斗之中。石剡三万人,自然不是孙尚阳七万人的对手。打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天光破晓,石剡高声喝道:“且战且退!”
石剡手下的兵勇果然不同凡响。按照常理,战场上一退便是兵溃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