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洛中的局势并不似杨谷以为的那般明朗清晰,其中的波诡云谲远非其人可以想象。
比如说北方流民的大量南下,投奔中原地区各处太平道,本该早就被地方官吏所察觉,然后由下而上逐级报告朝廷,可是无论是乡里还是郡中,地方官员无论大小,竟然对流民的大规模迁徙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这样的现象特别不正常,所以刘辩一度认为,正如史料所载,地方官吏早就与太平道势力有所勾结,可是这样的大事竟然可以瞒天过海不为朝廷所知,那就证明了太平道的政治渗入远不止乡亭郡县那么一丢丢,甚至早已渗透到了洛阳及周边的世家甚至是朝廷了。
所以,自两年前刘辩与史子眇私下讨论之后,刘辩展开了大大小小、一系列“补救”工作,其中要说最最突出的当是数个月前的“义舍”了。
为了解决洛中及周边流民大量迁徙聚集的问题,史子眇奉了刘辩之命,义无反顾的将北邙山角下那处何进赠予的小庄园给卖了,然后在更加偏僻的洛阳城西南郊搭建了十座义舍,本意用来沿途临时吸纳流民,意图逐一遣返。
刘辩的考虑并不是自己想的,而是早有根据参详,那便是当时的太常杨赐呈于皇帝刘宏的谏书,只是这封谏书没有到得刘宏跟前,却是因为后世史料记载,早已了然于刘辩心中。首先不能让流民过多聚集,去寻那什么太平道,应当将流民妥善安置后一一遣回各自的户籍所在地,其次则是要捉拿各地的太平道首领,将太平道这股造反势力扼杀在襁褓当中。
刘辩虽没有力量来做第二件事,但是在他看来,要完成这首要之事却是绰绰有余,于是这不大不小的十座义舍便在其极强的信心驱使下逐一建成了!
只是叫人遗憾的是这些义舍的实际效果却并不见得有多理想,最终通过义舍接济并被遣返回原户籍的流民不及十一。并且因为刘辩前期对这义舍的过度宣传,直接导致了洛阳四方流民向中间的洛阳聚集的越来越多,维持义舍正常运作的粮食、净水,没过几个月便消耗殆尽了。
而这义舍本身又恰恰是刘辩的一挥而就、一厢情愿,除了史子眇以外,便再没有人心甘情愿的支持它,加上刘辩对于流民数量的错误估计,本来堪称善意的举动转眼间就酿成了祸事。义舍有粮那是义舍,义舍无粮那便是狼窝。
“什么?史公被人抓了?何人抓的?”
“乃是司隶校尉属下从事,朱琳。”
刘辩心中大惊失色:“司隶校尉?袁绍,袁本初?”
在刘辩的记忆当中,袁绍其人是在黄巾之乱后才为何进征召出仕的,可不知为何,在这个时空,这位乱世不现,本初不出的袁绍袁本初,竟然整整提前了一年成为了司隶校尉。
当然袁绍为司隶校尉并没有让刘辩感到诧异。甚至于刘辩觉得,这位天下楷模为司隶校尉多少都有点大材小用了,只是刘辩实在想不通,坚持沉寂了那么多年的袁绍,为何在黄巾之乱没有爆发的情况下,说出仕就出仕了。
而如今史子眇为其逮捕,更是出乎了刘辩意料,难不成袁绍提前出仕,当了这司隶校尉,竟是冲着自个儿来得?
“袁绍为何要抓史常侍?”刘辩心急如焚,大声问道。
“乃是义舍接纳的流民暴乱,袁司隶率众镇压,一经查探方知这义舍原为史常侍所建,当场便将史常侍给拿下了。”通报小黄门仔细说道。
“义舍流民暴乱?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乃是因为义舍无粮,流民却越聚越多。史常侍实在无法便关了义舍拒收流民,这些个刁民不得接济,当场就反了。”
刘辩摇了摇头,无奈苦笑:“皆是些手无寸铁之人,如何能反,不过发些牢骚,抱怨抱怨而已。”
小黄门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只是袁司隶以史常侍组织流民谋反为由将其捉拿,故有此一说。”
“谋反?好大的罪啊!”刘辩迷着眼睛,心中甚是不解,复言道:“袁本初莫不知史常侍与我的关系?”
“殿下曾因史常侍自残身躯,三日不食,这是天下皆知的,想来袁司隶不会不知。”
“那要是这么说,袁绍却是看不起我而已。”刘辩不由冷哼道。
小黄门不敢接话,垂手静立于前。
“我记得这朱琳乃是昔日阳公麾下从事,如今怎会为袁绍所用?袁绍看不起我,这朱琳难道也敢看不起我?”刘辩背手踱步,缓声问道。
“这臣便不知了。大概身不由己吧。”
“身不由己?”刘辩冷哼道:“小小朱琳,不敢得罪袁绍,便敢得罪我刘辩?”
小黄门依旧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