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要行之事,乃是盗取何进河南尹银印,作伪书。
河南尹乃是朝廷二千石大员,之所以说刘辩所行之事实为险事,乃是因为汉律记载,偷盗二千石印绶,并做伪书者,依律当斩。
然而事是极其凶险之事,做事的人却非一般之人,刘辩身份贵重,即便今日盗取何进印绶,作了伪书,事后为人揭发检举,实际上也是无甚要紧的事,正是因此,何皇后才会说出“阿辩自为之”这样的话。
毕竟依罪斩首嫡皇子,在这个诺大的汉朝体制之下,都是不可能发生,也绝不允许发生的事,且不说这盗印做伪书的事儿并不会被别人知道,即便是被人知道了,那何进也得打碎牙齿往自个儿肚子里咽,说到底事成则以,事不成也有何进背锅。
至于今日这顿辅食家宴,自然也是何皇后、刘辩母子二人筹谋之后的结果了,家宴灌醉何进,盗取银印,作伪书,再往关押史子眇处的中都官大狱提人,如此一番,一气呵成,不可不说是一出妙计。
于是,之后的一切便在何进醉倒之后,极其顺利的展开了。
展卷、作书、打结、化泥、盖印一气呵成,刘辩复又命自己宫中的小黄门拿来一个木匣,将这卷伪书妥善放好,一切安排妥当,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稍稍轻松言道:“时候不早,与我提人去吧。”
此时虽然不过酉时,然因为宵禁,幼年皇子想要在夜晚出宫简直是毫无可能,是故有刘辩时候不早这一说,刘辩与小黄门收拾妥当,复又点了几名精干阉宦,交代了事情原委,行色匆匆,出南宫平昌门,一路往南去了。
这刘辩出宫,早已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是故当日值守郎官见是刘辩一行人,虽顾虑天色将晚,却也并无任何阻拦。
可是刚行至铜驼街中段,刘辩陡然想到一件大事,竟是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兀自蹲下身子,沉思起来。
身侧小黄门茫然不解,故而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我这才想起,这洛阳城中那么多处中都官大狱,史子眇关在哪里,我竟不知。”
小黄门闻言也是一怔:“殿下与何公交谈时没有问起吗?”
刘辩无奈摇头:“救人心切,只顾想办法灌醉舅舅,却是忘了这最重要的事儿了,你去阳球府上,阳秋没有提起过吗?”
“阳球未曾提及。”小黄门也是摇头,无奈笑道:“主要是臣也没有询问。”
“此事不怨你,只是事已至此,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臣……”小黄门努力尝试,终究没有下文。
刘辩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没有法子,不如直接去问袁绍吧。”
“袁司隶?袁司隶会说嘛?”
“袁绍不会说,那就想办法让他说。”
刘辩说完,猛然站起身来,转了个方向,竟是朝着司隶校尉府上去了。
袁绍于永兴元年(公元153年)出生,如今已有30岁,便是三子袁尚也与刘辩一般年岁,可是即便年轻如斯,饶是在出仕之前,想要结交这天下楷模袁本初的士人名流就已经数不胜数了,如今公车成了权柄极重的司隶校尉,这门庭之外,投递名剌意图拜访的人更是多如牛毛。
刘辩一行人便服出行,又久居宫中,认识他们的人实际上并不太多,只是一个黄口小儿竟也只身前来攀附袁绍,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可笑古怪,然而再多猜疑也只不过局限于此,是故负责接收名剌的袁绍家仆,自然也就没把刘辩一行人看在眼里。
这样的忽视正是刘辩想要的,其人不愠不怒,只是携身后小黄门及数名阉宦,垂手直立在门外排队众人之后,复又单独命小黄门将那装有伪书的木匣子递交给袁绍家仆,一番私语,吩咐其人务必快速呈交袁绍。
一番行事之后,刘辩见袁绍家仆已然将木匣子携入府内,终于眉目稍舒,自引着小黄门及众阉宦稍稍离远了袁绍府邸,遥遥相望。
不过半个时辰,却见一仪容俊雅,气质端庄之人身着杏色华服,头戴杏黄帻巾,身侧簇拥着年长年少者二十余人,出得门来。
刘辩心潮澎湃,兀自低语道:“想来此人便是袁本初了,我还以为其人肥头大耳,油腻不堪,不想竟是这般容貌俊秀,风度翩翩。”
“殿下在说什么?”小黄门凑上跟前,低声问道。
“无事,且细观之。”
却见刘辩口中之人立在府门左侧,一一与身边簇拥士人以及门外排队众人躬身行礼作别,其人身侧站着一黑面文士,手中捧着一卷书卷,也随着那身着杏色华服之人一并与其他士人行礼作别,面容之肃穆并不亚于前者。
片刻之后,司隶校尉府门跟前,便只剩下那身着杏色华服之人与这黑面文士了。
刘辩一行人虽能见着府门前二人一举一动,却与二人的交谈听不真切,只见二人送走诸位宾客之后展将书卷,一阵指手画脚,点头交流,复又合上书卷,点了家仆数人,急匆匆往东面去了。
“远远跟上,切莫露了行迹。”刘辩见状,赶忙转头吩咐众人,小跑跟上。
众人虽不知所以,但是皇子吩咐,如何敢有异议,只能跟在刘辩身后,轻手轻脚的依次紧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