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国以来,
东夏的大画派就在不断的受到世界艺术潮流的影响,对油画完全一窍不通的很少。
恰恰相反,
艺术精神是开放的,
固步自封只能被时代所抛弃。
很多成名的大画家,比如获得了法国卢浮宫银奖、作品被卢浮宫所馆藏的著名艺术家黄建南、吴冠中等等。这些屡屡拍卖交易额破亿的老先生,全都属于国画、油画左右开工,都能画,且都能画的好的类型。
曹老本人不常画油画。
但不代表他不懂油画。
曹老的早年弟子,包括英年早逝的大师兄、林涛教授自己,以及三师妹周茗都属于油画方面很有建树的艺术家。
倒是最后收的两位徒弟,似乎心中憋着一股劲,想要接班老师在国画界的地位,对油画倾注的心血较少。
林涛教授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瞬间,就惊讶于顾为经所展现出来的独特的油画肌理和线条造型。
水平很不错。
完全不逊色于他的画室中一些更高年级的学生。
放到被誉为亚洲美术家摇篮的央美校园中,也许还算不上惊世骇俗,但绝对已经可以说是未来优秀艺术家的好苗子。
更加让他惊艳的是,这段时间顾为经的进步之迅速。
顾为经的线条能力,林涛从不久前,在那幅有关大金塔的钢笔写生画上,窥出个八九不离十。
原本就不错,
如今相比月许时间以前,又是一番不可同日而语的新气象。
“有努力,也有天赋。”
林涛教授点点头。
练习工笔画本身就是对一名画家的线条造型功力全方面的提高,对素描和油画造型有触类旁通的功效。
可是,触类旁通也因人而异,
不是谁都能“通”的如此之快的。
这进步幅度,让林教授都有一点羡慕了。
只是这幅画的整体感觉,怎么……这么怪呢。
“呵,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工笔油画,蛮有野心的呀。”
林涛从眼镜盒中取出老画镜戴上,揣摩了这幅画片刻,就感受到了这幅画整体所散发出的割裂感。
“想法是好的,可惜……”
顾为经在这幅画上倾注的想法和意图,在林教授这种经验丰富的老艺术家面前,几乎是一望便知。
林涛教授对融合画法不陌生。
杂糅东西方艺术潮流的绘画之路,可是一条步步险峻的登天之路。
此路确实登天。
过去二百年凡是走这条路走通了的,都是随便一幅画都能在拍卖场掀起腥风血雨的世界级艺术家。
大名鼎鼎的印象派和东方绘画的渊源就不必说了。
开宗立派,是任何一个美术家毕生的梦想。
东夏能成功将中国画心得融入油画技法里的画家,无论是赵无极,还是吴冠中,绘画风格几乎都自成一体,
已经有了开宗立派的雏形。
更可贵的是。
它能无视艺术审美的差别。
老外欣赏不来中国画,亚洲市场也对非洲未来主义风格比较冷淡。
但是融合画法,无论东西南北,中法德日。
几乎在任何艺术市场上,全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性。
这种画法潜力无限的同时,也步步险峻。
这条路真的非常难走。
不同艺术风格的相互弥合,是最考验绘画功力的领域。
融合画追求的是+大于2的效果。
工笔油画的画法,不是说你用工笔画画一串葡萄,再用油画画一组苹果的静态写生,放在一起就可以叫做融合画的。
这只能算是东拼西凑的东方人看不懂,西方人看不明白的奇葩而已。
“太晚了,又太早了。”
林涛望着这幅《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惋惜的摇头。
以顾为经现在的年纪,和很多受过良好的专业美术教育的人一样,绘画风格都已经定型了。
工笔画的斡、点、接、染。油画的薄擦、罩染、印压、点彩等等技巧都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一样的习惯。
这决不能算是一件坏事。
只是融合画追求的是打破界限,跳出传统。
画家对于固有学过的技法教科书式的肌肉记忆,在两种画法相互融合的时候,容易让人陷入往日思维局限中,造成阻碍。
顾为经画画时的违和感,不少就来源于此。
这是思维和旧有习惯相互冲突的结果。
理论上,学习融合画反而要做到类似张三丰教张无忌打太极拳,忘掉旧有的绘画规则,在大师的指点下,做到无招胜有招的地步。
比如央美的副校长朱乃正老爷子,就只取油画的精意,抛弃了油画的画法,喜欢用中国式的毛笔画油画。
理论上,这样的画法,似一张白纸一样的小孩子更加容易掌握。
说太早,
则是因为无论是国画还是油画,顾为经又都离达到融会贯通,举重若轻的地步还远。
真正能以画入道的大师们,
自然也能超脱于旧有习惯的阻碍。
然而这就更难了。
这种融合画的风格,林涛都没有尝试过。
不是他画不了。
只是以林涛的地位,自然不能以一般标准要求自己。
东夏画坛艺术家中将传统东方元素融入西方油画做的最好的艺术家大概有三人。
以林涛教授对自己的判断。
论对东方美学意象的把握他不如赵无极,论水墨结构和西方色彩的结合他不如吴冠中,论线条的工整和对油画用笔的改造,他也不如有几十年书法功底的大画家朱乃正。
自己毕竟是曹老在世最年长的弟子。
做不到最好,画不出自己的特点,
就有东施效颦的嫌疑。
地位更高,压力也就更大。
“毕竟是小朋友,不知道天高地厚。”
林涛有些好笑。
这幅画在他看来,实在是太过有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