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似简单其实一针见血的离间计下,宁夏城内的情况变得十分戏剧化。
哱承恩调动军队的消息第一时间被身为哱拜亲信的土文秀得知。由于土文秀的府邸与哱承恩的府邸离得近,加上他与哱承恩的关系也不错,因此他没有先去找哱拜,而是直接去找哱承恩打听情况。
哱承恩并不清楚土文秀此前有过自成一派的想法,见老朋友来访,二话不说便将计划和盘托出,并且鼓动土文秀与他一起干。
试想一下,土文秀这么一个早在局势尚不明朗的时候就开始给自己考虑后路的人,到了现在叛军困守宁夏的局面,怎么可能还有信心继续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他听说高务实不仅答应放哱拜父子一条生路,甚至还许下永镇宁夏的诺言之后,简直喜不自禁,当场就答应跟哱承恩一起干。
土文秀之所以如此痛快,倒不仅仅是因为高务实信誉极佳,而是因为他自以为看出了高务实这么做的原因。什么原因?朝廷缺钱,而且是大缺、急缺。
关于这一点,其实他在逃回宁夏的途中就已经想明白了,道理并不复杂,有很多蛛丝马迹可以看出来。
首先高务实这次出兵时所调动的兵力就不正常。大明京畿周边去掉辽东方面不说,还有大军将近七十万。而面对西北大乱的危急局面,高务实居然只带了三万余人马不到四万人出征,这怎么看都不是朝廷的一贯做派,最大的可能就是朝廷没钱,所以不敢调动太多部队。
其次高务实这次的打法也与他过往的风格不同。按照他以往的风格来说,他其实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而且坚持“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别说冲锋陷阵这种事肯定不干,就算前线只是稍有危险,他本人都是不会出现的,只会留在后方协调和指挥。
但这一次他居然以身犯险,亲率大军去河套晃悠,引诱博硕克图上钩,这就很不正常了。虽说现在博硕克图已经大败亏输,但要知道在原野上野战,没有人敢说一定能战胜蒙古人,哪怕战力明显占优,蒙古人打不了也能跑——成祖当初五伐漠北就老碰上这种事,所以五伐漠北虽然看似气吞山河,实际上也没能真把蒙古人怎么着。
高务实所部也以步军为主,肯定也是跑不过蒙古人的,相当于赢了未必能有多少收获,输了几乎就是上赶着送人头。然而,即便是在这般局势之下,他依然愿意以自己为饵去钓博硕克图这条大鱼,那道理就很明显了:他非常急于一举拿下博硕克图,逼鄂尔多斯部退出战争。
可是这里有一个比较隐蔽的问题:如果高务实不理博硕克图又如何?
博硕克图所部乃是骑兵,又没什么攻城手段,在大明并不缺乏兵力的情况下,高务实只要有钱有粮,大可以先不去理会博硕克图,直接调动几路大军围困宁夏,博硕克图对此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望着城下的十多万明军干瞪眼。
然而高务实偏偏选择了看起来最不必要的作战,不仅亲自做饵,甚至动用私人关系调动了脱脱前来(这是土文秀的个人判断,理由是从当年的封贡条件上来说,土默特并不承担帮大明作战的义务)。这还不满足,高务实还把伊勒都齐拉拢了过去,为的就是快速击败博硕克图,让鄂尔多斯部尽早退出战争。
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原因不止一个,比如担心图们汗插手也可能是其中之一,但土文秀认为高务实这么做最大的原因并非担心图们汗,而是他知道大明承受不起一场长期围困宁夏的持久战。
如果把宁夏看做隋末时期被李世民围困的洛阳,那么博硕克图其实就相当于窦建德,只要这位“窦建德”还在外面随时打算救援,“洛阳”城中的“王世充”就有信心继续坚守下去,“王世充”的手下也不会因为绝望而各起心思。
换句话说,博硕克图的套部精锐只要还在周边游荡,宁夏城就有坚守下去的信心,而高务实这次来宁夏明显火炮不足,只能选择长期围困。
因此,高务实的选择实际上就和李世民当年一样,把呼日呼梁伏击战当做虎牢关之战,先打掉强援,再携胜逼降!
而从宁夏城中的局面来看,土文秀也不得不承认,高务实这一手的确非常有效。
后世中国有一位军事奇才曾在其著作中提出“胜也罢,负也罢,就是不要和它讲和”,这个观点非常适合中国这样疆域广大的国家,但宁夏的哱拜叛军显然是做不到的。他们没有这样“以空间换时间”的条件,更不会有这样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
因此,当博硕克图这个被他们寄予厚望的援军一旦失败,在官军大军压境、四面合围之下,宁夏叛军对抗朝廷的勇气实际上早已消失殆尽了。
不过对于此刻的土文秀而言,明白高务实的隐忧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相信高务实的承诺应该是真的:长期围困可能导致更多的麻烦冒出来,那当然就应该赶紧了结宁夏的事,逼降是最好的选择,至于给于哱拜父子如此优厚的条件,那不过是个附属品。
毕竟,按照土文秀的角度来看,宁夏交给哱家永镇又不关他高务实的事。他是个文官,只要保留住三边总督和宁夏巡抚,谁当宁夏总兵根本无所谓,反正谁当总兵都得听总督和巡抚的——除非你再次造反,但那已经是别人的事了,赖不到他高务实头上。
既然认定高务实是真心劝降,土文秀也就不客气了,回到府中就开始积极行动起来,调兵遣将准备配合哱承恩对非哱家嫡系的诸将动手。
然而土文秀这次偏偏大意了,他不知道在他出征平虏城的时候,“宁夏总兵”刘东旸趁机悄悄在他府上安插了细作。此时土文秀的一举一动,刘东旸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得知得一清二楚。
刘东旸作为当时随哱拜造反的“四营”中的第一人,其在宁夏是有深厚根基的,否则也不会被哱拜任命为“宁夏总兵”——要知道哱拜叛军本来就只掌握了一个宁夏镇。刘东旸的地位和实力,在叛军中仅次于哱拜而已。
刘东旸不仅发现了土文秀的异动,也由此很快发现了哱承恩的异动。而且周哲说得没错,高务实派出的说客不止一个,刘东旸那里同样也有,而且同样说得刘东旸动了心。
此刻,刘东旸发现哱承恩、土文秀果然不念旧情,自然也不会客气,立刻调集兵马杀奔土文秀府上。
此时土文秀还在调兵,府上根本没有多少防备,两百余人的家丁以及包括他本人在内的阖府上下很快被杀得鸡犬不留,土文秀的人头也被刘东旸割了去,只剩“壮志未酬”的遗憾遗臭万年。
而此时哱承恩也动了手,但他当时和土文秀的“分工”不同,因此先杀去了许朝的府上。许朝此时刚刚得到刘东旸派人送来的紧急情报,由于他府上的兵马也不多,于是其本人正好在去往军营的路上,结果便被哱承恩堵了个正着。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