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的是把包袱接过来背在自己身上,在那个哥们拿着的的小回历本上签字,表示签收——跟后世的快递签收是一样的。
小回历本就是物流单,你需要在这个上面写上你签收的时间——前面说了,屋里挂着钟表呢,你只要脑子没糊涂眼睛没瞎,那就断然不会签错。
写清楚时间,再写上你的名字,比如“万历二十年八月十五辰时三刻顺天府逐鹿马驿八里铺高务实收”这样的。写好之后,拿上墙边你的一把缨枪和一条棍子,然后就该出门了,必须一路跑步直奔十八里铺。
为啥要强调一路跑步呢?因为你需要赶紧走——按照一铺十里地的规定,这个距离之下传递时间是固定的——凡递送公文,照依古法,一昼夜通一百刻,每三刻行一铺,昼夜须行三百里。但遇公文至铺,不问角数多少,须要随即递送,无分昼夜,鸣铃走递。
把这个时间和距离换算一下,大概相当于你要在四十五分钟左右走五公里,可以提前但不能延误。后世正常成年人步行的速度,一般就是每小时五公里左右,慢跑速度大概在九公里左右,快跑速度是十二公里。那么按每小时九公里的慢跑速度,五公里大约只要三十五分钟,算起来这个时间足够了。
其实不然。
要知道后世的这个标准,其前提条件大有不同。现代人跑步是在马路上,硬质柏油马路或者软基水泥路,出去搞个锻炼一般都是阳光正好、微风拂面,脚下穿着新买的运动缓冲跑鞋,身上穿的是透气排汗速干的运动T恤,一边听着音乐轻松惬意地跑。
然而铺兵那是在明朝,且不说地形如何,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山路烂路。单说路况,很多人老家村里当年没修公路的时候那种泥土路,跑步的速度都是要降低的。
每三刻行一铺这个速度限制是固定的,风和日丽是这个标准,狂风暴雨也是这个标准。无论你迟到的原因如何正当,由于朱元璋定的规矩没有什么弹性,所以该罚就还得罚,你要讲道理恐怕得去南京孝陵“面圣”。
再说了,这个规定不仅是狂风暴雨你也得递送,哪怕三更半夜,你接到东西也是需要递送的。在最坏的情况下,你这个倒霉催可能在凌晨三点收到件,然后冒着狂风暴雨,顶着闪电惊雷,走着泥泞不堪的山路,赶上十里地,传递到下一个铺子。
所以说铺兵是非常非常辛苦的,而这种辛苦,换来的就是消息昼夜传递三百里的效率。
之前说过,骑兵每天的行进速度是七十里,再快的话马匹就可能受不了,而且马匹受天气、地形因素影响太大,比如在河北可能表现很好,但你换做是在云南就直接拉胯。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急递铺这种完全人工传递的方式,反而成为了最快、最及时的方式,昼夜三百里,从北京到昆明的五千里地,十六天就到了。也就是说,在如今大明这个年代,云南如有突发军情,皇帝最快可以在十六天之后得知消息。
但是问题来了,急递铺全部采用人力,而且每个急递铺全天十二时辰不能缺人,需要N班倒的有人值班,且设置密度高达十里一铺,那么全国需要多少人为急递铺服务才算够用?如此巨大的人员配置又需要发多少薪酬才能维持?
更糟糕的是,急递铺与水马驿不同,水马驿在高务实前一次《纾驿路疏》改革之后有了一定的创收能力——就是当做沿途的国营招待所来办。然而急递铺没有这项能力,如果把它当成一家企业来看,那就是迄今为止都还处在纯亏损状态,没有丝毫盈利能力。
高务实此次在《革新驿站疏》中就明确指出了这一点,并且提出必须使急递铺拥有自己的财源,不能始终全靠财政拨付来维持。
但如果仅仅如此,甚至哪怕他想到了解决办法,王锡爵夸他一句王佐之才也就完全够了,不至于用曹植所谓“如冰之清,如玉之洁,法而不威,和而不亵”来称赞他的品行。
之所以王锡爵会如此称赞自己的政敌,是因为高务实在《革新驿站疏》中提到的办法是主动让出京华自身已经执天下牛耳的一项能力。
高务实表示,京华在这些年里靠着自己的物流体系,兼行了一套“邮传投递”之法,即在某个区域范围之内统一接受信件及重量有限的包裹,再根据寄件者所寄信件或包裹之重量、路途之远近来收取相应的费用。
京华方面会提前与寄件者约定,在某个时间段内确保该信件或包裹完好无损的投递至目标人手中。高务实认为,依托急递铺在全国各地均有铺开的优势,这一收费投递的邮传买卖完全可以实行,且急递铺相对于京华的物流体系还会具备一些优势。
哪些优势?首先就是全国铺开这一优势。京华作为“私企”,就算财力再强也不可能十里一铺开满全国,而急递铺的这一优势已经天然存在。
其次,京华的邮传投递是依托本身的物流体系来进行,它不是专业的,所以速度方面其实并不能算快。比如从苏州往京师投递,可能需要等几艘货船都基本满载之后才会出发,因为这才能确保航行安全,而这就需要一定的等待时间。
急递铺如果来做邮传投递,就没有这种劣势了。全国的铺兵们实际上是在搞“接力赛”,完全可以随到随送。
或者哪怕考虑到人需要休息,也可以做出一个限制,比如一天之内至少需要送五个铺、六个铺之类的。每位铺兵每送一次都可以单独按件计价来获得报酬,这个报酬,铺兵与急递铺可以分账,比如七三分,铺兵拿七成、铺里拿三成,具体比例可以另行商议……如此按月结算,朝廷、铺子、铺兵三方都有好处,而寄件者与收件者也获得了方便,完全是皆大欢喜。
当然,唯一应该不欢喜的大概就是京华自身,因为这个革新一旦施行,它显然是唯一一个利益受损者。
王锡爵赞叹的就是这一点,割自己的肉来完善国家的制度,这不是“如冰之清,如玉之洁,法而不威,和而不亵”是什么?
而且该夸的事情还没完,因为还没说到高务实针对递运所的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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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书中涉及到改革的各种政策这一块,真的是我格外用心的方面。尤其是大家可能会发现,我在写某些不由高务实亲自指挥的战争时,经常性使用“留白”写法,对比一下就看得出来我写改革是真的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