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征尚未发动,居然便在嘉峪关前受挫不前……日新啊,这场仗真的能如你所言那样顺利么?”西暖阁中,朱翊钧皱着眉头问道。
“今我军顿兵嘉峪关前的确不假,但那恰恰说明嘉峪关城防坚固险要,是我们大明的实力体现。至于此前失陷于敌,说到底还是边将玩忽职守,未曾时刻警惕来敌之故。
如今我军被迫强攻这天下至坚之关,倘若不惜代价以血肉来换……毫无疑问必将损失惨重,然后影响西征大军士气。然则若动用‘天雷’一举破城,情况便反过来了。
试想这般雄关坚城竟被我军‘引天雷’破之,敌军岂不胆寒,我军岂不振奋?如此趁势追击,敌军士气全无,只能一路败逃。我军则必以为上天庇佑,如此万众一心,勠力杀贼,又有何敌不破?”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你之前就说过,这场仗打的是后勤,真正在前线作战的战兵不过数万……据我所知,刘綎此将勇武有余,机变却恐不足。倘若那布日哈图果有几分本事,竟能在败逃之中收拢败军,反而设伏于道,只怕刘綎会有中计之忧啊。”
咦?
高务实有些意外,皇帝现在居然开始琢磨这些战术层面的事了,这可是此前少有的情况。以往皇帝从来都不过问一场仗具体怎么打,很有我高某人的风范……嗯,或许也可能是受我影响之故吧。
那他现在竟然关心起战术来,说明什么呢?是闲极无聊,还是别有原因?
啊,是了,皇帝是担心西征不利,影响了封禅大典!封禅大典可是预计在西征大胜之后,以彻底剿灭残元为名来彰显天威的,若是西征不利,这封禅岂不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吗?
弄明白皇帝的心思之后,高务实笑道:“皇上不必忧心,刘綎虽然看似鲁莽,其实那只是他作战时喜欢亲自冲杀的习惯容易让人误解,他在用兵时并不鲁莽,这一点臣还是有些观察的。”
“是么?”朱翊钧似乎没料到高务实会给刘綎作保,但既然高务实这样说了,那他也不好再质疑,只好点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顿了一顿,又问道:“对了,你说的那个天雷,真有那样巨大的威力吗?”
“然。”高务实肯定地道:“威力毋庸置疑,只是麻烦也不小。正如臣方才介绍的那样,这是一种极易爆炸的粘稠液体,非常难以运输,稍有不慎就可能把整支队伍炸得灰飞烟灭……”
“整支队伍?”皇帝显然不太相信。这也不奇怪,没有见识过的事,连想象也是很困难的。
高务实想了想,忽然指了指一旁不远处的酒壶,道:“恕臣放肆,那玩意儿只消装上一壶,在此引爆,整个西暖阁就没了。”
朱翊钧大吃一惊,望向那酒壶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半晌才倒抽一口凉气,道:“这般事物,朕怕有伤天和……”
“但凡打仗,哪有不伤天和的?”高务实摇头道:“鸩杀或是凌迟,斩首或是白绫,看似有所差别,其实真有差别吗?”
朱翊钧语塞默然。
高务实又道:“不过,皇上所言也不无道理,这也是臣在用过一次之后就多年不曾再启用它的原因之一。”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他这种连原子弹都知道的人怎么可能把区区炸药放在眼里?其不敢滥用硝化甘油唯一的理由就是安全性得不到保障,因为实在是没有能力研究出钝化技术罢了。
在现在这个黑火药还是主流火药的时代,硝化甘油完全就是黑科技,两者之间的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要是高务实现在真能研究出钝化硝化甘油技术,乃至于制造出相应的火炮、发射药等等,他其实一点也不介意凭此为华夏文明拿下足够多的生存与发展空间。
说到底,不是不想,单纯就是做不到。要是做得到,他可不介意大明也来一场“长子西征”。
然而,朱翊钧却很赞同高务实这样的回答,立刻点头道:“这样说就对了,虽然斩首与白绫都是杀人,但正所谓君子远庖厨,心存悲悯总归是要的。”
高务实不想答话,于是笑了笑。朱翊钧又道:“你刚才说,这东西哪怕受些撞击就有可能引爆?那如何运输呢?”
“自然是用瓶装满,然后放入沙袋之中,确保不会受到撞击之力……这些细节禁卫军恐怕也是不懂的,因此禁卫军此行只负责护送。真正负责运输和保管的那些人,臣自会从火药厂抽调。”
朱翊钧松了口气,点头问道:“要调多少禁卫军?”
“人倒也不必太多,一标人马足以……总不会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大明境内打劫禁卫军。”
“一标……”朱翊钧想了想,禁卫军每标官兵一千七百五十六名,马标官兵略少,为一千一百一十七名。此行要动用的想必应该是马标,如今天下承平,一千余骑禁卫军上路的确不怕有人打劫。
“那好,朕准了,待会儿就会派人送虎符前往京北大营调兵。”
“谢皇上。”高务实拱手作礼。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高务实不必多礼,然后却又沉吟了一下,略有尴尬地道:“咳,我听说……慈圣太后前些天与贤夫人发生了一些误会?”
高务实微微一怔,他没想到皇帝会直接过问这件事。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笑道:“皇上何出此言?当日是贱内误会了太后深意,臣已经与她讲明了。”
“是这样么,那太好了。”朱翊钧松了口气,叹道:“太后年纪大了,又久居深宫,有时候难免会将一些事情看得过于简单。朕知道你的为人与雅量,只是担心贤夫人因此心中不悦,但总之朕希望贤伉俪了解一点,太后并无恶意。”
“是,臣明白。”高务实依旧温和地笑着,甚至还补了一句:“毕竟高洛仍随臣姓,太后的提议是对他的栽培,臣岂能不知?”
“好,好,好,你能这么想,朕就放心了。”朱翊钧说完又叹了口气,道:“这次西征若然顺利,朕这辈子该做的事也就差不多了,将来面对列祖列宗之时也算有个交代。至于小辈们的事,咱们也只能给他们打个底,就如同先帝对你我一般,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