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之后,朱翊钧忽然猛一挥手将桌上的物什全部扫飞,同时对身边人破口大骂:“一群杀才!元辅有恙,必有先兆,何以无人告朕!朕要尔等何用!”
这一下暴怒来得极其突然,而且语气极其暴虐。别说其他人了,就连侍候了他将近三十年的陈矩都吓得下意识双膝跪下,惶惶然只知道磕头了。
刚刚进门还没落座的王皇后也是头一回见皇上盛怒至此,不免花容变色,看了一眼旁边的郑贵妃,发现对方也惊得面色发白,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是头一次见皇上如此,又不免镇定了一些,赶紧深吸一口气,劝道:“皇上,事已至此,责备也无他益,还是先想想如何是好吧。”
朱翊钧眼珠发红,瞪着众人道:“如何是好?备驾,朕要去靖国公府!”
“万万不可!”
朱翊钧转头一看,却是陈矩跪在地上,慌忙间伸手阻拦。皇帝大怒,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喝骂道:“求真待你不薄,你竟要拦朕?”
不只是喝骂,朱翊钧抬脚就朝陈矩踹去。不过,或许是他病体未愈,或许是盛怒之下动作失真,这一脚只是踹在陈矩左肩,将他踹了个斜翻,后者马上又爬了起来,苦苦哀求道:“皇爷,您真不能去啊!就算您念及与元辅多年的情谊难以克制,不顾龙体沉疴,可是……御驾病臣府邸,那是……那是……”
他这么一说,朱翊钧还没反应过来,但王皇后却反应过来了,也赶忙劝道:“皇上,陈矩所言不虚,此刻谁都能去靖国公府,唯独皇上万万不能去,否则……您难道是要逼死元辅吗?”
王皇后肯定不会害高务实,这一点是朱翊钧明确知晓的,毕竟国本一事若非高务实坚持,只怕……所以朱翊钧终于从盛怒中找回了理智,一下子回过神来,明白陈矩为何苦苦哀求自己不能去靖国公府了。
虽无任何明文规定,但历来皇帝御驾亲临病臣府邸,其意思就是送别重臣。换句话说,是该重臣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皇帝为了展示君臣之义,才会亲临其府送别。
这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反过来说,那就是如果臣子生病,而皇帝亲临,意味着皇帝宣布:爱卿,你可以死了。
朱翊钧惊出一身汗来,刚才盛怒之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力气瞬间消失,全身一软,一屁股做回御塌,喃喃道:“啊……是朕失态了,朕确实不能去。”然后看了陈矩一眼,叹道:“起来吧。”
陈矩松了口气,一边道“谢皇爷恩典。”站起来之后,陈矩小心翼翼看了皇帝一眼,低声道:“若按寻常规矩,奴婢可代皇爷看望,并携太医二、三位,以示荣宠。”